周连长和山鹰互相悄然对视一眼，答案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哪怕他们在无数次的战争中已经将神经锻炼得足够坚韧，但让他们冲着自己的手足同胞开枪，他们，依旧无法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
其实，他们自己心里很清楚，答案早已确定。
他们不是将军，他们只是士兵，他们是无法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当成数字的。
如果没有木墩儿，他们这次任务将会失败，甚至，还连累了数十个赵家村村民。
“木墩儿，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断定他们是日本小鬼子的？”周连长问出了其中的关键。
不管木墩儿是怎样带他们走进了绝地，但前提是，他必须得分辨出他们是鬼子而不是国军其他部队。并不是所有国军都穿着蓝色军装的，亦有黄色军装，比如桂军。
“这是山鹰叔告诉我的。”木墩儿回答道。
山鹰微微一呆。他十余天前倒是夜宿过木墩儿家，和小木墩儿聊过一些他在东北打小鬼子的经历，但他可没说过日本人军装或者日本人的特征，跟小屁孩儿说这个有用？日本人和中国人相貌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嘿嘿，山鹰叔告诉过我，小鬼子有些臭毛病，比如，很爱干净。而那个给我这个的家伙尿尿洒了一手，不光是用树叶擦了半天，已经渴得要死还要把一点点水用来洗手，再说了，山鹰叔还说过，我们中国兵都穷得很，那还会有这个东西给我？他们，不是日本小鬼子，还能是谁？”木墩儿得意的从怀里拿出宫本川和给的奶糖炫了一炫，最后又忍不住补了一句：“还有，如果是我们中国老总，不是喊小兔崽子就是喊小兄弟，可没有一个喊我小孩儿的。”
所有人一阵愕然。
原来，暴露他们的，是太炫富啊！还有，称呼也很重要啊！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能太爱干净。
“哈哈，你这小脑袋瓜子，大伯服了，以后这三点都要编到手册里去，让老百姓们都学着，别被化装潜伏进来的小鬼子给骗了。”周连长哈哈大笑，伸手拔出手枪丢给木墩儿。“这枪，是你的了，不过只有五发子弹，你省着点儿打。”
木墩儿喜滋滋的接过枪，听着身边的老谭给他讲解那里是保险，怎么上膛。
那边，周大连长却是涎着脸皮看向了山鹰，“山鹰老弟，你看这次战利品的分配。。。。。。你们独立团侦查大队出了大力，要不所有的枪支弹药头盔皮靴都归你们，我们9连只要那个快摔散架的野战电台就行，你看。。。。。”
山鹰不由微微一笑，这个主意打的，真是不赖啊！怪不得团座长官去趟386旅旅部，被打秋风打得都瘦了一圈呢！上行下效不外如是。
“9连的弟兄们这次全连出动，当为首功，所有的战利品都归9连所有好了。不过，有件事儿我得和周连长商量商量。”山鹰却是看着那边在兴致勃勃摆弄枪支的木墩儿，有了个主意。
“好了，好了，木墩儿，他已经死了。”山鹰冲身后几个队员挥挥手，让他们继续向前搜索，自己却是收起大弓，轻轻走上前蹲下身注视着满眼泪花的牧童。
牧童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见山鹰，眼里的泪水更是止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叔，大黑被小鬼子害死了。”
轻轻将痛哭流涕的小木墩儿搂进怀里，山鹰柔声安慰道：“木墩儿不哭，大黑是好样的，不愧是太行山的羊，还能帮着木墩儿打鬼子。”
山鹰多敏锐的观察力，走近一看，光看看羊头上的角还插在日寇尸体的臀部上，就知道，这头当初连他都想顶一下的暴躁公羊绝对是木墩儿能活下来的最大保障。没有它锋利的角，山鹰知道，木墩儿是决计无法在一个凶恶的日寇的刀下活下去的。
而山鹰更是知道，木墩儿的泪水，除了有黑山羊死亡的难过，更多的是恐惧。他活活砸死了一个人，哪怕那是一个敌人。那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无比残酷的。
战争，本应该让女人和孩子走开。但在中国，不行。现在，已经全民皆兵。
“叔，那打死这个小鬼子是大黑的功劳，它算不算好样的？”埋在山鹰胸前痛哭了一阵的木墩儿抽泣着问山鹰道。
“肯定是好样的，就算是只羊，只要杀鬼子，那都是好样的。”山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你能不能不让我爹他们吃它？是大黑救了我和小黑。”木墩儿眼睛里泛出一丝希冀。
山鹰不由展颜一笑，伸手抱起木墩儿，让他高高的坐在自己的肩膀头上，然后高声命令道：“曾经土，去，在坡上挖个坑，把黑羊埋了，再给它立个碑，上书义羊冢。”
曾经土和另一名士兵微微一愕，不过还是领命执行。羊，虽然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食物，但对于小小牧童来说，就是他的伙伴和亲人，养了三条青狼和一只大熊猫的独立团官兵们对此自然还是理解的。
“叔这样做，成不成？等将来彻底打跑了小鬼子，你的大黑的墓碑上还要写上，此地，尽灭日寇五人。”山鹰脸上泛起笑容问木墩儿道。“还有，木墩儿，你可是个小英雄呢！你一个人就杀了三名小鬼子外加重伤两人，按照我独立团军规，你可以荣获“勇敢”勋章。”
山鹰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曾经土通过足迹分析，北逃之敌就为五人，现在，就在距离赵家村口不过一里地，五名日寇尽数毙命，除了两人是毫无反抗的死在他的箭下，其余三人，竟然全是一个小牧童和他的羊来完成的。
“叔，我能问个事儿吗？”听到自己荣获什么“勇敢”勋章的小牧童突然怯生生地问。
“你说。”山鹰笑容满面的点点头。
经过差不多整整一天的追杀，终于把这股敢于潜伏入防区的鬼子精锐给全部干掉，就算心思冷静如山鹰，也禁不住有些喜笑颜开。
“那个，那个勇敢勋章我能拿它换成米吗？”木墩儿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冷心热的山鹰大叔，轻声问道。
山鹰微微一愣，脸上接着又是一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