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华伸手握住黛玉的手,把药瓶放了进去,黛玉脸一红。
“多谢师姐。”
宝玉那个样子,林妹妹也不在幻真观多呆,拿了药忙回到贾府。
进了门,贾家早就乱作一团,最碎嘴的丫鬟婆子们也都老老实实的,生怕碍到主子的眼。
王夫人坐在宝玉窗边,已经六神无主,贾母同样神色焦虑。
太医都摇了头,只道不知病症,无可奈何。
这话一出,王夫人脑子里嗡一声,气血上涌,几乎呕出血,满屋的丫鬟不敢哭,只是红着眼低着头硬憋着啜泣声。
林黛玉撩开帘子进来,脱下斗篷,贾母一干人一时却也顾不得她。
她知道大家的心思都在宝玉身上,也不介意,连忙取了药道:“外祖母,这是我去幻真观找师姐寻的药,师姐说取一丸拿无根水给宝玉服下就好。”
一开始王夫人神情木楞,还没有多重视,目光一落到黛玉手中药瓶之上,就猛地来了精神,嘴唇哆嗦:“好,好。”
贾母也精神一振:“快,去取无根水来。”
盯着黛玉手里的药瓶,在场的人都不禁看得目眩神迷。
水取来,王夫人和贾母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拿,心中为难,还是黛玉亲自取来药丸子出来,递给王夫人。
那药一出药瓶,一股浓郁的清香味便飘散而出,就连外面守着的丫鬟小厮也忍不住抬头张望。
甚至不用看金光闪闪的外表,只闻一闻味,所有人都觉得,大约仙丹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王夫人一脸激动得把药给宝玉喂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也不过片刻而已,只见宝玉目光中的迷雾消散,神智恢复,哇一声放声大哭:“吓死了我!”
贾母大喜,把宝玉搂在怀里恨恨地捶了两下,第三下就下不去手。
“你这个狠心的孩子,才是要吓死祖母了。”
不多时,宝玉就喊饿,吃了大半碗粥,半点也没有吐,王夫人等人一颗心才算放在肚子里。
王太医给诊治过笑道:“我看公子这是已经大安,幻真观方真人的药,果然是不同凡响。”
贾母喜得不行,搂着黛玉叹道:“多亏了我的玉儿,哎,我这两个玉儿就是我的命啊。”
贾宝玉一好转,贾家一家子才算恢复正常,王夫人又去佛堂抄了大半日的经书,求菩萨保佑宝玉平安健康。
王熙凤也松了口气。
贾府这么一忙乱,当时在水月庵,净虚挑动王熙凤包揽诉讼那事,自也没成。
那会儿净虚正跟王熙凤说一件案子,说是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李少爷,看上了张财主的女儿张金哥,打发人来求亲,可张金哥已经与长安守备公子定亲。
张家想退亲,怕守备不肯,不答应李家的求亲,李家也不依。
守备家为此要打官司,张家便决心退亲。
净虚老尼鼓动王熙凤,要她逼着守备家那边退了这门亲事,许诺事成给三千两银子。
王熙凤向来胆大妄为,只觉是小事,自要答应,可没想到竟生了乱子。
她从来不信什么隐私报应,可庵堂里闹了这一出,鬼鬼怪怪的,她也给吓得不轻,水月庵里秦钟和智能儿生了丑事,还吓到了宝玉,王熙凤心中也恨,自是没心思再管这个。
说起来,因为此,到是保全了两条人命。
如果王熙凤兜揽这件事,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守备家忍气吞声退了亲事,张金哥一听说退了前夫,要把她另外许给李家,当时就自缢而亡。
守备质子也是个情种,跟着投河殉情。
方若华事后听水友们提起,才想起这一桩事,虽则她不觉得张金哥如此自缢而亡,就是唯一的选择,可在古代来来回回,兜兜转转至今,终归也不是一点都不能理解。
为了爱情也好,为了信义也罢,单纯为礼教束缚也无所谓,张金哥到底并非无耻的女孩,现下活下来,有崭新的人生,有不同的未来,便是一份功德。
此事明面上谁都不提,糊弄了过去,但贾母听说宝玉和黛玉在水月庵遇见的那些个丑事,心中也是发狠,在屋里背着人怒骂道:“还庵堂?竟是这等藏污纳垢的所在。”
水月庵的净虚和她的弟子们,像智能儿几个,都是时常出入贾家,智能儿也爱与贾家的孩子们玩耍,贾母再恨,也要顾忌贾家阖府上下女眷的名声,不能明面上把净虚那老尼如何。
“……主要是来接玉儿,她爹爹来了信,说是过些时候便要回京述职,刚派了几个管事下人整理家里的宅院,我觉得若只是下人看着总不妥当。”
“玉儿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学会处理这些家务事。”
王熙凤自己就是女中豪杰,管家理事的好手,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热心地搀和宁国府的丧事,不要说方若华在这里,便是只有黛玉一个,她也不可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只笑道:“玉儿是长大了。”
贾家这一家子客客气气地捧着方若华,顺着她的话头感叹几句林姑爷总算能回京,江南再好,终究还是比不得一家团圆的日子。
林黛玉到是满头雾水的。
这事她早已经知道。
林如海确定会回京以后,送信过来的第一日,方若华便已经跟黛玉说起过这则好消息。
黛玉还为此多吃了半碗粥,十分开心。
至于宅院,早在半年前黛玉就盯着修整,特别认真,竭尽全力,只希望能为父分忧。
虽然那时候还不大确定林如海究竟能不能调回来。
江南巡盐御史说起来是皇帝的亲信才能做,了不得的肥差,但这种活,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做得时间长了,就成了要命的差事。
心中虽奇怪,林妹妹却声色不动,静静地被方若华牵着手,偶尔被王熙凤打趣时,也大大方方地说笑上两句。
一行人正站在水月庵门口说话,庵堂内忽然传来一声极凄切的惨叫声。
此时夜幕降临,半空中月亮昏昏暗暗,一地的萧瑟味,又是这样的环境之下,王熙凤等女眷脸色都变了变,也顾不上客套,连忙带着下人仆妇直直寻声而去。
一入后院厢房,又是一声惨叫。
“宝玉!”
王熙凤一听便听出是宝玉的声音,脸色发白。
林妹妹同样打了个寒颤,方若华握紧她的手腕,把人拉在自己身边。
“快去看看,宝玉怎么了?”
王熙凤急急道。
一行人匆匆直奔厢房,只见四下的灯都亮起来,值夜的婆子仆妇也是十分惊恐。
正慌乱间,不只是谁喊了声——“蓉大奶奶发怒了!”
王熙凤怒叱:“是谁!放肆!”
她自来是个周全人,这次操持秦可卿的丧事,可谓尽心尽力,求全责备,绝不愿意出任何差错。
众人正乱着,只见房子忽然一震荡,所有人都没回过神,只听轰隆一声。
房顶竟塌下大半来。
尘土飞扬,烟雾缭绕,王熙凤先是一呆,随即脸色骤变:“宝玉!”
林妹妹也吓得不顾危险,猛地向前冲去。
好些下人小厮婆子更是连滚带爬地向前扑,完全顾不得会不会被砸到,要是贾宝玉真出事,他们还无所作为,那也就不必担心自己的小命,恐怕不是区区一条贱命都不能让老太太消了气。
死的确很可怕,但世上比死更可怕的事情还要多得多。
“啊!”
冲进大门,尘埃渐渐散了,几个丫鬟不禁惊呼失声,林妹妹还没仔细看,方若华轻飘飘出现在她身边,把小姑娘眼睛一捂,拉着人转头就走。
王熙凤的神色也难看的要命。
地上秦钟抱着衣衫不整的智能儿,滚在一起,神情狼狈,两个人脸色煞白。
旁边还摊着秦可卿的牌位,可明明牌位不会在这里……
秦钟指着窗外,低声呢喃:“鬼,有鬼,有,有鬼来了!姐姐,是姐姐。”
宝玉也坐在一边,神色恍惚,茫然看着窗外,一脸痴痴傻傻。
王熙凤顾不上发怒,瞪了秦钟一眼,连忙扶起宝玉,厉声道:“去找大夫,快。”
水月庵里登时一团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