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谈谈笑笑,十分热闹,正说话,黛玉忽然一蹙眉,转头朝旁边一家酒楼看去。
“什么幻真观,吹得到是天下第一,还吹什么活菩萨,能起死回生?”
只见一醉汉,指着摔在地上一纤弱少女痛骂,“你们有本事,有本事怎么说我家员外不成,没得救了?好好瞧瞧,咱们员外好得很,夜驭十女都没问题。”
那地上少女被砸了一身酒渍,满脸狼狈,却是倔强地闭着嘴不吭气,任凭对方又踢又打。
反而是周围老百姓有些看不过眼,只是这醉汉显然势大,他们也不敢过去多说什么,只私下里窃窃私语。
“这是陈家的人,他们员外怀得流脓,欺行霸市,强抢民女,什么恶事都做,不过仗着爹娘老子是朝中大员,等闲官府不想理他,这才在京城过得风生水起。”
“前阵子听说他得了病,病入膏肓,还是幻真观的人慈悲,救了他,可人家千叮咛万嘱咐,说他病没好,不能再行男女之事,也劳累不得,他偏偏忍不住,又去胡闹,结果旧病复发,更加严重。”
“当时人家观主没在,小医女说自己医术不到家,再救不了陈员外,就被那些狗腿子臭骂一顿,还动了手,要不是正好陈家有客人,那位贵客看不下去,顺手搭救一把,恐怕好好的姑娘就在他家丢了性命。”
说话的人一脸唏嘘。
旁边之人不禁蹙眉:“……如今看样子,这陈员外又好了?听说包了整个秀春楼大宴宾客?”
“可不是,听闻他们陈家花了重金,求到灵云观凌空真人头上,凌空真人给他们做了一场法事,然后陈员外当天就好转,夜里搂着自家小妾胡天胡地乱混了一宿,第二日还是龙精虎猛,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不,今天就包下秀春楼,专门宴请凌空真人,陈员外别看是个混不吝,可陈家在京城那是千年名门,他宴客,来得都是贵人,今天你们去秀春楼走一圈,随便沾一沾贵气,都给你们吹嘘一年的。”
虽然看不上陈员外,但这人似是对凌空真人颇为佩服。
毕竟这似乎是真能起死回生似的。
幻真观的医术就相当了不起,这凌空的本事,似乎比幻真观还强!
本来这等粗鲁言语,都不该给姑娘们听,但因为涉及到幻真观,黛玉也不介意,只略有些忧虑地转头问方若华:“师姐,这凌空真人是何等人?”
方若华摇摇头,车夫下车,走过去也不理会醉汉,只把倒在地上的姑娘扶起,转身便走,那醉汉喝得糊涂,到也没过来追。
那姑娘拦了车夫去找麻烦,她也懒得和一个醉鬼计较,只低声拜谢观主,轻声道:“些许小事,不值得观主劳神。”
方若华蹙眉:“你们出外行医之前,我说过什么话,你们可还记得?”
少女一愣,便立时开口道:“凡我医者,治病救人,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方若华抬手打断她:“没错,但我还有一句话,是放在这些话前面,除非是定志捐躯赴国难,否则,我们大好有用之身,当倍加珍惜,绝不轻易毁损。”
那少女抿着嘴唇,低声道:“真人,是奴错了。”
方若华叹了口气,也不狠训她,只挥挥手,让车夫驾车离开。
车还没启动,众人便听左边传来细细的哭声。
“爹爹,爹爹,你让我去积功德,别让妹妹去,妹妹还小,她刚十岁,她还小,你让我去,呜呜呜,我去替弟弟积功德,保佑弟弟病愈,长命百岁……”
坐在前面赶车的车夫登时一惊,回头低声道:“小姐,是百草姑娘。”
方若华蹙眉,撩起车帘,向外一看,果然见是熟人。
这百草姑娘年方十四,去岁她母亲病重,她曾和母亲在幻真观住过一阵子,因为这小姑娘聪明机灵,鼻子特别灵敏,方若华还教给她认识药材,小姑娘学得很快,前些时候还在幻真观帮忙分拣药材,赚一份零花钱。
她弟弟的身体也不太好,就是因为早产,造成的免疫力低下,唯一的法子便是慢慢调养,想一蹴而就地治好,除去病根,根本不可能。
这百草姑娘便利用各种空闲,来幻真观,或者其它药铺医馆打工,只为给弟弟赚一份养身子的银子。
“怎么回事?”杏儿蹙眉,“前些时候才遇见百草,她当时可是相当高兴,说她最近攒下好些银钱,快还清她娘亲病重的时候欠下的钱了,等还完钱,她就努力给妹妹攒一份嫁妆。这才多长日子没见,又闹什么?”
幻真观因为药王殿倒塌,造成的诸多流言,‘生意’本来就受到些许影响,京城里许多较迷信,又有点家底,不至于赤贫的人家,好多对买他们的成药有顾忌。
其实,有的时候药效太好,也会让人不安。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方若华还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工作轻松了不少。
这一轻松,自是多了闲趣。
于清风细雨中赏花赏月,品茗读书,陪黛玉逛街练字,盯着她做运动,调养身体,再说说女儿家的小心事。
修行之道,也需要松紧适度,修行的滋味虽美好,但日日打坐,除了真正的修行狂人,旁人可是绝对受不了。
方若华其人,向来是有那么点好吃懒做还贪玩的劣根性,不是万不得已,自觉性总不那么高。
唔,这些年还算好得多了。
最近几日,雪已经渐渐停了,太阳到还是不曾出来,街面上却开始有行人陆陆续续地出没。
年还是要过的。
年货也一样要置办。
置办年货的事,不用方若华费心,她纯粹只是想出去玩,看黛玉兴致勃勃,不禁笑道:“邀请你那些小姐妹们一起出门逛逛如何?”
林黛玉眨了眨眼,也是有几分兴奋,轻轻点头应下。
贾府
贾迎春收了黛玉送来的帖子,坐在床榻边上,盯着窗外一簇寒梅,略有些发愁。
“莫不如,我就不去了。”
司棋听她这般说,连忙过来替她把桌上的棋盘收拾好,低声道:“三姑娘,四姑娘都是要去的,二姑娘怎好不去?”
迎春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不想去,只是姐妹们商量好,明日出门,都穿新裁的衣裳。
因着快过年了,前几日林妹妹特意寻了如今京城最负盛名的明月坊,来给姐妹们量体裁衣,一人定做了两套衣裳。
只雀金呢为面,乌云豹为里的狐裘大氅,便是不下几百两,而且便是有钱,寻常也买不到。
衣服做好了,还人人配了首饰,迎春就得了一匣子祖母绿的配饰,样样精巧得很。
几个姐妹都很喜欢。
结果……迎春拿刚才准备用,过去一看,一匣子祖母绿的配饰,就丢了一对手镯,一个璎珞,两个耳坠,还少了三支钗。
司棋听自家姑娘吞吞吐吐说完,气得脸色发白:“好好的首饰刚得,都是簇新的,就在书架上的匣子里搁着,备着年上要戴,如何说没有就没有?必又是吴妈妈那个懒货,拿去当了,好换赌资。”
说着,她便急步出了房门。
迎春叫了两声,喊不住人,心下无奈,只得坐起身蹙眉叹气。
不一会儿,外头儿就吵嚷起来,吴妈妈坐在地上一通乱哭乱喊:“好歹姑娘也是吃了我的长大的,你这死丫头竟对我这般不尊重,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受你个死丫头的气,不如你就打死我算了,反正我就是一糟老婆子,便是被打死了也无人理会。”
迎春再听不得这话,便起身过去:“好了,司棋,你且回来,没得闹笑话……”
说话间,鸳鸯从外头进来,进了院子就蹙眉,扫了地上撒泼的婆子一眼。
鸳鸯是贾母身边的大丫头,深得贾母喜爱,迎春身边婆子,别看敢在她这个二小姐身边大喊大嚷,遇见鸳鸯,却是一声也不敢乱出。
摇了摇头,鸳鸯挥挥手,身边的小丫鬟便捧着个匣子过来,鸳鸯亲自拿了递给迎春。
迎春一愣,打开看了看,见里面竟都是自己的首饰,除了她新近丢的那一套祖母绿,还有两个璎珞,并一块儿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