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院子里,瞪着眼前的那扇大门,月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任程伟只觉得有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口,让他站不起,可又趴不下去。
外面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拿出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美食,船娘们载歌载舞,教坊司的大家们齐齐出动,在街头义演。
简直都疯了。
怎能如此追捧一个乱臣贼子。
不行,他必须出去,他要去当面唾骂方若华,要让世人都知道他的忠心。
否则,万一要是朝廷大军打来,他女儿怎么办?他女儿从了贼,那,那岂不是要杀头的?
娇娇软软的闺女,虽然生下来了,他就没怎么抱过,都是奶娘照顾,可他也不是不爱的。
那是他的骨肉,他的女儿。
当父亲的,为了自己的孩子,他连死都不怕!他好歹也要为女儿求一条活路。
方若华一介女流之辈,现在瞧着风光,那是朝廷懒得真去理会,朝廷要整治,如何能让她继续嚣张?
咬着牙拼命地走出房门,他脚步又开始迟疑。
南安城的变化真有些大。
任程伟来的时间不长,他印象中的南安,本也算富贵繁华,但是,也只是寻常比较好的城池,远比不上江南富庶,更比不上京城壮观。
富贵的多是世家大族,寻常百姓最好的日子,也不过是吃上两口干饭。
但是此时再细看,街道如此平整,似乎宽了些许,干干净净,连摊贩的摊子都特别整齐划一,道边的建筑也变得很漂亮。
最大的改变,是人人都挺胸昂头的,有一股精气神在,他忍不住蹙眉,心里翻江倒海地难收场起来。
方若华这收买民心的手段,真是越发的厉害。
任程伟拖着伤腿,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告诉自己,她的人救助百姓,包括自己,只是在收买民心而已,她就是乱臣贼子。
身为堂堂县令的任程伟,出了城门就拼命想去找朝廷大军的下落。
但是,大军到是没找到,反而碰上了一群‘伪装’成官兵的土匪,凶神恶煞,杀人盈野,无恶不作。
他身上所有的银钱都被搜刮走,即便是完全没敢反抗,他还被毒打了一通,右脚残疾,胳膊也伤了,要不是命硬,早就死去。
他又是伤又是病,一点银钱也无,半口粮食都没有,又是外人,没村子敢收留,最后只能勉强和一些老弱妇孺的流民们一起行动。
后来……
他就被南安城的义务救助队给救下,来到南安城的慈善院养伤。
伤得这般严重,他一时也不敢走,心里到底怕了,外面的一切都很可怕,他想来想去,只好给朝廷写信,可是信写出去,全都石沉大海,根本就没有一点回音。
“一定是方若华截留了信件……”
山阳知府等人表示:这种满篇废话,一句重点没有,就知道说什么派兵夺回南安的信,他回个屁?
真想派兵,那也得有兵可派。
至于让朝廷调遣大军过来,不是早来了?万岁爷在这方面,反应速度可不慢。
只是很可惜,平叛没平成功,到是祸害得他们辖下的老百姓,日子已经完全过不下去。
像他们这等偏远地处的州县,县令、知府通常都没什么背景。
有家族也是小家族,大部分还是寒门苦读出身,做上一辈子的官,也过不了四品的坎,对朝廷说忠心,也算忠心,毕竟人人都受圣人教化。
可真到了别人坐龙庭的时候,他们追求从龙之功也从无心理障碍。
历朝历代改朝换代时,愿意殉主的忠臣义士,之所以史书留名,还不是太稀少的缘故?
反正像他这般寻常小官,是没这个心气的。
即便没有朝廷大军如土匪一样的行径刺激,海王想要山阳,手下要是绑了他投诚,估计他装模作样地悲愤一日半日的,一准要从了。
更何况如今的情况。
任程伟是不知山阳那边官员的腹诽,他只是满心焦灼等待,结果没过多久,这群逆臣贼子就攻占三州,占了大片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