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孙子孙女的嫁娶银子,公中有份例,从他们出生起就另外划分出来了,每人该得多少,也都归入各房名下。钱不多,孙子们每人都是一千两,嫡孙女八百两嫁妆银,庶孙女只有五百两,其余的各家另行添置。这部分,各人都没什么好争的,顶多是暗自后悔一下,自家为什么不多生两个儿子。
公中的现银,因许大奶奶拿出儿子的婚事、会试以及选官等事为理由争取,许氏又偏着许峥,觉得许家二房目前的财产已经不少了,他们人口又不多,不必要那么多现银,于是主张大部分都归了长房所有。许二老爷夫妻俩冷淡地接受了这个安排,许二奶奶只能再次怨恨地看了许氏一眼,闭口不言。
最后分到仆人。两房的男女仆从,经过家中变故后,已经少了许多,如今留下来的,不是世仆,便是主人们实在离不开的心腹得力之人。这里又牵扯到一个麻烦,既是世仆,就有可能是一家子老小分别侍候不同的主子,父母在长房,儿女在二房,又或是丈夫在长房,妻子在二房,诸如此类的。若是各人的仆从归各房所有,就是强行要求人家骨肉分离,实在太不仁厚了些。于是为了这些世仆的归属,两房人又撕逼了一场。
许大奶奶奋力争取到了自己想要的几乎所有下人,又将本来在长房执事却又让她觉得碍事的许多老仆都塞到了二房去,觉得心满意足。许二奶奶气得跳脚,谁要给那些老不死的养老?!她的心腹管事还看中了两个丫头,想要娶来做媳妇的,如今却叫妯娌抢了去,她怎能甘心?!
然而,许氏又一次插手了。这一回自然又是长房得了便宜,二房只能受屈。许二太太沉默了一会儿,便给儿媳使眼色,让她闭嘴,接受了这个安排。许二奶奶满心不解,心里气愤又委屈,对长房与许氏的怨恨又加深了。
这场分家分到最后,许家两房人原本剩下的那点情谊又磨损了不少。许氏自认为做完了一件大事,但回头一看许家二房递过来的怨恨目光,她又深受打击了。可就算她偏着长房又如何?只因她为许二老爷争那块肥肉说了话,许大奶奶对她也产生了不满。许氏不顾儿子们的劝阻,执意要插手娘家兄弟分家的结果,就是许家两房人都对她生出了怨恨。她吃力不讨好,万般苦心都成了徒劳。这叫她如何不难受?
等回到松风堂,她就立刻晕了过去,当晚便发起了烧,生起病来。
许氏在承恩侯府前院下马车的时候,只觉得手脚发软,眼前发黑,整个人仿佛受到了重大打击一般,还得要两个儿子合力搀扶,才没有当场坐到地上去。
她确实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因为她刚刚目睹了许家两房分家,她还是见证之人。当在分家协议文书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真想昏过去了事,可是不签又不行。许家两房人都在恳求她签,不签也不可能改变分家的结果,她又能怎么办?签了,好歹她强行在协议中增添的几条要求,许家人必须遵守。即使就此分了家,他们也依然是至亲,还能友好共处,守望相助,而不是分家之后,便老死不相往来了。
但就算是这样,许氏回想起分家时的情形,依然痛心不已。
许家长房与二房分家,只是分家不分居。其实两房人本来就是分别住在宅子的东西两路,当中以墙和巷道分隔,走小门互通往来。分家不分居的话,只需要将这个小门封上就好了,二房另行开一个临街的门,就能独立与外界交通。二房这么做,倒也不笨,另外找宅子搬,可是要花大笔银子的,费时费力费钱,京城内城的宅院可不便宜。他们在如今的住处已经住得惯了,没必要搬家,只需要把原本属于二房的小厨房扩大成正常的厨房,再调整一些房屋院落的用处,也就行了。
长房那边对此也没有异议,只有许大奶奶心里怨恨积得多了,小声说过两句闲话,说她本来可以将二房的半边宅子留给子孙们住,又或者是租出去贴补家用之类的。没人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她也就是顺嘴提了一回,就被许岫扯着袖子低声劝说,闭口不言了。至于原本的花园划给了长房,她只撇了撇嘴,半句话没说。
住处解决了,还有家中的财产问题。在这方面,许家两房人争了个惊天动地,寸步不让。虽然争的主要是两位妯娌,但她们各自的丈夫也没少帮口。瞧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架势,围观——啊不,是见证的人都觉得,就算许家本来没到分家的地步,争过这一场之后,也绝不可能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了。双方似乎都撕破了脸,哪里还念着什么骨肉亲情?看看许峥许嵘许岫许岚四个小辈,哪个不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长了这么大,大概还是头一回看到自家长辈斯文扫地的模样吧?
许峥后来直接转头去欣赏窗外的景色,仿佛不愿意再看到长辈们为了财物争吵的嘴脸了。其他人对此无动于衷,注意力都被争吵的双方吸引过去了,只有许氏,心痛无比地看着侄孙的背影,明白这孩子一向清高的性情,大概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所以,分什么家呢?还让孩子们看见,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许峥可是许家的希望,许家的未来,万一影响到了他的心性怎么办?
许氏眼圈红红地这么想着,便不顾两个儿子的眼神劝阻,强行界入了这场分家之争,亲自主持着将许家两房的财产给分清楚了。她既是长辈,身份又尊贵,还对许家劳苦功高。她提出来的方案,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很公平的,旁人挑不出什么错,心有不满的人辈份低,也没法反对,最后就这么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