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特担忧地注视身前的人，他看不见青年的表情，颠簸中只能看见青年逐渐低下的脑袋，听见被暴雨掩盖的压抑的痛哭。

军队是不能走回头路的，哪怕阿什利再想折返为好友收敛尸身，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向前。在走出山地后，天空也逐渐放晴，七月的天气就是如此阴晴不定。

夜行军是危险的，何况主帅痛失友人更是无心制定路线计划，军士们于是挑选一处算得上开阔的地方扎营。

阿什利独自坐在帐篷里发呆。博伊德的行礼都随着他的马匹和他本人一同被泥石流吞噬，以至于青年想找些东西来缅怀都无从下手，只能呆呆地看着煤油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军士们都清楚牺牲的小个子是将军的童年好友，于是有志一同地保持沉默，就是雷特也不敢这种时候去打扰。男人本来是想去欧洲避难，却被时刻准备慷慨就义的好友激起了点爱国心——过去他以为根本不存在的玩意儿——头脑一热就偷偷跑来参军，加入的还是威尔克斯将军麾下的炮兵营。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伏击，偷偷参军这么羞耻的事情他是想一直瞒着的。

阿什利一直对着莹莹火光枯坐，他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无法抽身，直到深夜忽然传出一阵喧哗。幸福和痛苦交织的回忆同寂静夜晚一起被打碎。

“怎么回事？！”阿什利发出一声呵斥。

“将军，卢卡斯中士回来了！”说话人的声音颤抖，显然受到不小的震动。

阿什利心头翻涌不祥的阴云，片刻后终于沉声说，“带他进来！”

青年本来就没有休息，也不需要整理仪容，直接让人进来。

卢卡斯是个削瘦机灵的家伙，平日里最是开朗活泼，喜欢和同僚们嘻嘻哈哈地开玩笑。此刻年轻人脸上失去往日快活的笑容，他豆绿色的眼睛闪动着不安，双手微微颤抖。

“我派遣第一小队由西突入，配合李将军攻打华盛顿，现在你怎么回来了？你的队友们呢？”

卢卡斯嘴唇发白，上下牙齿打架，碰撞发出咯咯的声响。阿什利见不得这人不堪的样子，再次厉声呵斥，“说！你的队友呢？！”

“他们……他们都死了！”这句话像是抽走青年所有的力气，卢卡斯大声说完后便瘫软在地，身体不住颤栗，眼泪和鼻涕糊满脸。

“我们本来向西进发，开始是很顺利的，然后……然后我们遇到了一伙骑兵。他们杀掉了所有人。”

阿什利眉头深深皱起，从对方说第一小队全员殉国后他的大脑就呈现放空状态。第一小队是都是老营队的精英，是从佐治亚州就追随他的小伙子们。更重要的是，斯图尔特和布伦特这对塔尔顿双胞胎也在这个小队里……

阿什利不相信，他迫切地抓住卢卡斯话里的漏洞，“不过是一伙骑兵，你们也是骑兵，怎么可能就全军覆没？你们有足足五十个人！”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那伙北佬还不到我们一半人多，我们正准备将他们干掉。”卢卡斯似乎还陷在当时的恐惧里，脸色惨白，身躯发抖，“但那不是普通的北佬，他们里面有两个人特别厉害，兄弟们都被他们杀了！”

“所以你是趁着队友们死去，然后自己逃出来的吗？”阿什利完全不相信这种胡扯，哪里有两个人杀掉五十个的？而且还是五十个他精心挑选的南方精英？

“简直荒谬！若是你不说实话，我就只有送你去军事法庭了！”

“不，我没有说谎！”卢卡斯抽嗝着，他似乎被那句军事法庭刺激到了，双重的恐惧下大声吼道，“我可以对上帝起誓，我听见他们叫其中一个“金刚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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