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潮湿不见天日,段临舟勉强扫处干净的一隅,他靠着石墙,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墙上才勉强好受了几分。段临舟闭上了眼睛,诚如云琢所说,穆裴轩若是知道他被云琢带走,只怕未必肯等那一日。
可偏偏只要一日,皇帝便再没有借口困住穆裴轩。
愈是如此,段临舟心中就愈是酸涩,从前他只知两个人在一起,若是不喜欢会教人伤心,却不曾想过,太喜欢也会让人神伤。
牢中湿冷,段临舟被困其中,只能算着陈叶送饭食来的次数算出他在牢中待了几日。
第三日夜,段临舟半梦半醒间恍惚听见外头传来喊杀声,怔愣了半晌,就见牢中守卫的九莲教教徒被一脚踢了出来,伴随着一声惨叫,几人抢身而入,为首的见了段临舟,先叫了声,“东家!”
正是许久未见的柳三九,身后还跟着江渔等一干闻风院中人。
柳三九看着那简陋的牢房和段临舟苍白的脸色,面容阴沉,他双手持着弯刀,刀上还在滴血,上前几步摸出了教徒腰上悬挂的钥匙,直接打开了牢房门。
“东家!”柳三九扶住段临舟,道,“三九来得迟了。”
段临舟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笑,道:“来得已是很快了。”
柳三九低声道:“您受罪了。”
一旁的江渔开口道:“有话先离开再说。”
柳三九应了声,他扶着段临舟往外走,路过地上的九莲教徒时,踢起一把刀递给了段临舟,说:“东家先拿着凑合凑合。”
出了地牢,段临舟方才发觉已经是深夜了,元月挂树梢,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柳三九一边走,一边道:“妖人狡猾,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扰了蛊虫探寻踪迹,直到三日前,母蛊才活跃起来,我和江哥汇合之后便跟着指引一路摸到了这处庄子。”
柳三九出身边南,闯荡江湖时学过养蛊虫的法子,他养了一对蛊虫,将子蛊交给了段临舟。两蛊分开时便会陷入沉睡,可以秘法唤醒,便是天涯海角,母蛊也能追踪到子蛊。
段临舟在玉安时就收到了柳三九的传书,知道他已经在来玉安的路上,正是因此,他这一路任云琢如何抹除踪迹,也不虞柳三九寻不来。可没想到的是,云琢等人身上竟有干扰蛊虫的东西,以至于段临舟被关入地牢中,子蛊才为柳三九指明了方向。
段临舟想到靠近云琢时,闻到的淡淡异香,心中恍然。
段临舟问道:“章五哥呢?”
江渔道:“东家被云琢挟持之后,我跟了上来,五哥去找郡王了。”
段临舟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这庄中有个老妪,是教中长老,实力不可小觑——”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道身影极快地掠了过来,正是那银发老妪,她道:“既来做客,何必急着走?”
柳三九止住脚步,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挡在段临舟身前,眼神凶戾地盯着那老妪,道:“尔等掳掠东家的仇我还未寻你们清算,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老妪面色不变,和和气气道:“小友,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将你们东家送回去的好。”
柳三九啐了一口,刚想说话,就见江渔将长鞭一甩,道:“三九,带东家走。”
柳三九:“江哥。”
江渔没看他和段临舟,神色冷淡,道:“走。”说罢,纵身掠起将鞭子抽向那银发老妪。
这庄子约莫是九莲教老巢,教徒众多,竟不乏身手不俗之人。江渔虽缠住了那长老,可涌来的教徒极为难缠,段临舟抬手杀了一人,余光瞥见银光袭来,当即抬刀斜刺过去,铿锵一声刀剑相撞,段临舟喉头生甜,抬起眼,就对上了陈叶的目光,他森森然道:“段老板,不告而别,可不是为客之道。”
几步外,云琢素衣长身,手中握着一把弓,他张弓引弦,两箭顿时疾射而来。
柳三九反应极快,双手持着弯刀,硬生生挑飞了射来的冷箭,就朝着屡下杀手的陈叶攻去。这俨然是一番混战,他们且战且退,柳三九和陈叶相当,段临舟持着刀,勉力应付冲上来的九莲教教徒。在瑞州时,纪老大夫曾叮嘱段临舟不能动武,如今挥起刀来,内力运转滞涩,刀如有千钧重,肺腑也在隐隐发疼。
云琢自是知道段临舟是强弩之末,他抽着箭筒中的箭,猫戏鼠一般,一支一支射向段临舟。
云琢道:“段老板,穆裴轩对你倒真是情真意切,这一路追来,他可抄了我好几处分坛。”
狡兔三窟,九莲教经营多年,自是不止一处分坛。穆裴轩一路追踪而来,遍寻不见他们踪影,反而挑了好几处分坛。饶是云琢不在意那些人的生死,也有些惋惜。云琢看着段临舟,丢了弓,抽出一柄寒光熠熠的软剑,道:“可惜,他来得太晚了。”
段临舟迎上他一击时,脚下退了半步,云琢微微一笑,道:“若是段老板身体康健之时,我说不定不是段老板的对手。”
段临舟被云琢逼得有些狼狈,软剑如毒蛇,须臾间就要见血,云琢却陡然觉出几分寒意,只见那看似无力的人手中刀身一荡,刀尖如一团绽开的雪花,挑着月光直指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