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已经是隆冬天,朔风如刀,在狱中被酷刑招呼得不成人形的海寇只留了出的气,一个个被披头散发,满面血迹。
年轻的天乾负手站在高高的监斩台上,颜色昳丽的一张脸,神情冷峻如修罗,让人不敢看第二眼。一旁监斩官在宣读海寇的罪行,末了,加上一句敢在瑞州境内作奸犯科者,罪不容诛。
“行刑——”二字裹挟着冷风,衬着刽子手臂膀中寒光凛冽的长刀,让围观的百姓都后颈发凉。
流光在段临舟耳边学那场让瑞州上下风气为之一肃的杀头场面时,段临舟正在挨银针,牛毛似的银针扎了满背,他笑得肩膀乱颤,被纪老大夫拍了一巴掌。
段临舟闭上嘴,半晌,又道:“咱们小郡王这是一石二鸟,敲山震虎呢。”
流光:“啊?”
牧柯直勾勾地盯着纪老大夫下针的手法,闻言头也不抬,道:“一来,替你们段老板报了私仇,二来,如今各地流寇作乱,莫看瑞州太平,暗地里也是暗潮涌动,郡王如此正好震慑了这些亡命之徒。”
“告诉他们,瑞州是块铁板,不是谁想踢就能踢的。”
一支银针入了体,段临舟抽了口气,说:“牧先生说的是。”
流光恍然,道:“我还以为小郡王是替咱们公子出气呢。”
纪老大夫懒得搭理这些打打杀杀的话,他对段临舟说:“准备什么时候走?”
段临舟道:“两天后。”
纪老大夫点了点头,道:“牧柯说要跟你们一起回去,老夫这把老骨头就不跟着你们折腾了。”
段临舟愣了下,道:“牧先生要去玉安?”
牧柯说:“嗯,我爹娘都在玉安,我得去看看,而且你身上的毒离不得大夫,我和纪老大夫最了解,我去再好不过。”
段临舟抬头看着牧柯,认真道:“多谢。”
牧柯摸了摸鼻尖,笑道:“且不论你是裴轩的郡王妃。你是病人,我是大夫,不必言谢。”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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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裴轩和段临舟离开瑞州时已近腊月中旬,瑞州冬日少雪,去岁天气古怪,今年却不曾降雪。虽说无雪,可天气依旧寒冷,他们出发那日却是个晴天,日头挂得高,驱散了几分寒意。
“今天天气真好,是个好兆头,”李氏知道穆裴轩和段临舟今日远行,特意来为他们送行,她说,“一定会顺利的。”
穆裴轩道:“承大嫂吉言。”
“我和临舟不知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府中事情我已做了交代,也托韩叔和徐伯父对王府多加看顾,”穆裴轩说,“大嫂,你若是有事,就遣人去给他们传个口信。”
自穆裴之去后,穆裴轩的母亲搬入了佛堂,终日茹素诵经,不再理会王府事宜。李氏消沉了许久,可到底还有两个孩子,她又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慢慢的,便将那份悲痛压在了心里。
穆裴之已经不在了,她要替他,替穆瑾玉和瑾棠守住安南王府。
李氏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们在瑞州,王府内又只有我们孤儿寡母,谁会在这时打王府的主意?”
“倒是你们,”她看着穆裴轩和段临舟,说,“在外头到底和家里不一样,一定要多加小心。”
段临舟说:“我们会的,您放心。”
穆瑾玉仰起脸,看着穆裴轩,说:“小叔叔,你们要早点回来。”
穆裴轩看着穆瑾玉那张酷似穆裴之的脸,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道:“小叔叔会的,等小叔叔回来,给你们带好玩的东西。”
穆瑾玉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穆裴轩,七八岁的孩子,眉宇间却少了几分稚气,多出几分坚韧。他虽年纪小,却已经对生死有了模糊的认知,知道人死了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可即便如此,穆瑾玉知道父亲死讯时,依旧无法接受——祖母说是小叔叔害死了他爹,穆瑾玉不信,穆裴轩对他和瑾棠极好,总是会给他们带好吃的,好玩的。
可他看着歇斯底里的祖母,心中害怕之余,也生出几分怀疑——是母亲将他和瑾棠自祖母面前带走了。
那日,他看着从未大声说过话的母亲和祖母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甚至有祖母说要将母亲忤逆,要将她赶出去。母亲神情冰冷,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瑾棠,道:“我是裴之的王妃,能休弃我的,只有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