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裴轩说:“该谢的,如果不是方公子及时提醒火头营这几天熬煮姜汤,军中不少士卒说不定都要感染风寒。”
眼见远处乌云攒动,约莫又有暴雨将至,他们没有在山中久留就下山了。上山难行,下山更是路滑,徐英担心方垣,索性在他面前弯下腰,要将他背下山。
方垣怔了怔,看了眼几步开外的穆裴轩和周自瑾,小声道:“我自己能走。”
徐英瓮声瓮气道:“我背你。”
方垣迟疑了片刻,看着青年宽阔的肩膀,还是趴了上去。徐英抄着方垣的腿弯,道:“下了雨,路上都是泥,你的鞋子都脏了。”
方垣说:“不打紧,回去洗洗就干净了。”
徐英道:“洗了拿炭炉边烘一烘,不然干不了。”
方垣应了声,过了一会儿,他听徐英问道:“垣哥儿,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方垣微愣,道:“想好什么?”
徐英盯着那条崎岖泥泞的山路,脚下踩得坚实,道:“怎么对付叛军,水淹安阳……”
方垣没料到徐英会说出“水淹安阳”四个字,纤细的手指攥紧徐英肩膀上的布料,徐英笑了一下,道:“郡王突然带我们来山上,提及金河,你面上没有一分惊讶,分明是早就想到了。”
方垣轻声道:“你会不会气我瞒着你?”
徐英摇了摇头,说:“垣哥儿,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方垣神情微动,垂着眼睛看着徐英,徐英没抬头,嘿然一乐,很有几分自得,道:“我早就知道,你是顶顶聪明的。”
方垣不觉笑了笑。
徐英说:“垣哥儿,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别忘了我。”
“我会帮你,”徐英道,“我也想帮你。”
方垣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好,那回了瑞州,就去找我爹提亲。”
“……啊?”徐英呆了呆,脚下没停住,险些一头撞上杉木,他耳根一下子就红了,“什么?”
方垣低笑了声,说:“不想娶我?”
徐英嘟囔道:“想,怎么不想,我都想了这么多年了。”
他耳朵红了,脸也红了,规规矩矩地托着方垣的双腿,道:“等咱们回去,我就找媒人去你家提亲,不过,垣哥儿,可别让老师再考我学问了。”
方垣哼笑一声,道:“你是我爹亲自启蒙的学生,结果四书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读完,我爹怎么会不生气?”
徐英叹了口气,咕哝道:“我就不是读书的料。”
他们前脚刚踏进辕门,雨就下了起来,这一下就是两日,夜里电闪雷鸣,白日也昏暗,颇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慑人之势。
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安阳城内的百姓也鲜见这样磅礴的春雨,加之城外声势浩大的平叛军,一时间都有几分不安。
金河内有船夫依水而居,就住在船上,以打渔摆渡为生,钱吉就是这样的一个船夫。
连日的大雨下将下来,城内金河的水都涨了不少,一下雨,城内行走的百姓也少了,钱吉无所事事,每日便在河内张了网,弄些鱼或卖或吃聊以贴补家用。
这一日,雨小了,钱吉便披了蓑衣正要将布在水中的网拉上岸,可一拉网,却觉得网沉甸甸的,顿时面露惊喜——捞着大家伙了?
待钱吉费劲气力将渔网拖上岸,果见大大小小的鱼在网内跳动着,还有几条缠绕蠕动的水蛇,那几条水蛇挂在一个约莫三尺高的物件上。天阴沉沉的,钱吉一时看不清那东西的模样,就拿了根木棍拨开水蛇,将那东西拨着翻了个身,登时骇得退了两步,脚下打滑,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
那竟是一尊神像。
陡然一道紫电劈下,映亮了神像的半边脸,只见那神像高站莲花台,捻指垂眼,本该一副慈悲相,眼中却泣下殷红的血痕,无端透着股子阴邪的诡异。
钱吉愣愣地看着那尊神像,他认得这像,安阳城内不少百姓家中就供奉着这尊圣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