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内俨然严阵以待,早有准备,穆裴轩并未强攻,而是于十里外安营扎寨。穆裴轩看着远处的安阳城,城墙高,惨白的月光映衬之下,如同一面覆霜的坚壁。
无论如何,安阳——他势在必得。
兰铎率军戍守在卜儿关,穆裴轩原本以为除了一个孙青,叛军当再无可用之才。可不曾想到,真正交手之时,叛军的实力却依旧不容小觑。
更让穆裴轩留意的是叛军的防守之策。
刘子异麾下叛军大都是普通百姓和流民,不谙战事,根本无法和边军相较,可安阳城中的戍城士卒手段却层出不穷,还搬出了北边抵御胡人常用的床弩。时下大梁的床弩多供于戍北军威慑胡人,南军中配备的床弩尚且可数,更不要说安阳这样的地方。
安阳城中的床弩从何而来?
周庭出身戍北军,对床弩更为熟悉,道:“孙青曾是戍北军中人,莫不是他着人打的床弩?”
话这么一说,周庭却也知不可能,孙青在戍北军中军阶不高,如何能接触到这等机密?他想的明白的,穆裴轩自然也清楚,他想,难道叛军和戍北军有勾结?
可去岁冬,因着朝廷拖延军饷,戍北军中已经发生过一起哗变,胡人更是劫掠边境,戍北军内忧外患,又怎能将手伸到丰州?可先是孙青出身戍北军,加之戍北军中的床弩,和这诡谲莫测的守城之策,分明彰显着城中或有一人出身戍北军。
穆裴轩敏锐地嗅出了几分对弈一般的意味——叛军中有人在和他对弈,这人不在意生死输赢,透着股子冷静的疯狂,如同暗中窥伺的毒蛇。
这一仗打得比穆裴轩料想的要久,就是周庭,都有几分焦躁。
周庭险些被床弩所伤,胳膊吊了起来,脸色也有些苍白,他思索着这些时日和安阳城的交战,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不知怎的,竟让他想到了宣平侯云储。
可云氏满门都因造反而被诛杀了。
穆裴轩正在和徐英议事,余光瞥见周庭欲言又止,问道:“周指挥使,怎么了?”
周庭见营帐内只有他和徐英,踌躇须臾,说:“不知小郡王可曾听说过宣平侯云储?”
穆裴轩眉心微皱,看着周庭,周庭缓缓道:“宣平侯云储当年也被称之为不世出的将才,我见叛军这些日子的用兵之道,颇有云储之风。”
穆裴轩还未说话,徐英先惊道:“云家不是满门都被斩首了吗?”
周庭说:“的确,云家阖族二百三十六口人,尽都在梁都被斩首示众。”
当年云氏掌有二十万戍边军,云储反了之后,接连攻下大梁北地九州,逼近临关,临关是京畿门户,一旦临关失守,梁都堪危。后来云储兵败,武帝恨极了云氏,不但诛了云家满门,更是对边关武将生出诸多忌惮。
虎符一分为二,便是自此事而来。
周庭叹道:“我也有些奇怪……兴许是我想多了吧。”
穆裴轩却道:“周指挥使所言,倒也不是不可能。”
徐英哑然,看着穆裴轩,喃喃道:“这刘子异——还真是了不得,宣平侯府余孽,叱罗王氏,他竟然都敢收入麾下……”
穆裴轩淡淡道:“只怕刘子异并非真正的幕后之人。”
第49章
85
无论幕后之人是谁,只要攻破安阳城,一切都能见分晓。
可没成想,一场连下了三天的暴雨打断了这场焦灼的安阳城之争。雨是春雨,可这春雨半点都不绵密温柔,豆大的雨珠砸在营帐上发出连珠似的响,扰得人心烦意乱。
这一日晌午时雨渐渐下得小了,穆裴轩便欲出营地走一遭,他要外出,徐英和周自瑾自是一道同行。没想到,方垣竟也一道去了。军营是天乾和中庸的天下,一贯是不允许坤泽涉足的,方垣显然也知道军营的规矩,便自发去了军医处做个随行的军医。
军医里不拘天乾坤泽,只不过坤泽极易受天乾信香影响,向来也极少接纳坤泽。
此番随行的军医留了一半在丰州,营内本就人手不足,战事紧张,方垣又是徐英带来的,便也就留下了。管事原本见方垣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子弟,已经做好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打算,结果方垣见了从战场上抬下的血淋淋的伤兵时,只脸色微白,眼都没眨一下就上去帮忙,一来二去的,和久待在营内的药童相比竟也不差,倒是大为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