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黑的,云是沉的,
野蛮凄厉的风,狂暴无休的雨。
原野上,那些日间清新得只适合娇小姐游览的树林,在这样的风雨里,东倒西歪,变作了一团团虬乱狰狞的黑影。
她甚至能想象得出来,这样的冲刷之后,隔日,那些娇嫩的花草,那些美丽芬芳的花树,倒伏一片。大地上光秃秃的,只有那些冰冷冷的,铁青的石头,将流露出来,顽固地伫立在一夜荒芜的原野上。
贝琪凝望着,凝望着。
但她喜欢这样凄厉的风雨。
它好像把世界的精神用最严厉而迅疾的手腕,洗去了矫饰,洗去了脂粉。
它最公平,该光秃秃的,便光秃秃,不以一些华美虚伪的花草矫饰贫瘠。
该冷冰冰的,便冷冰冰。石头不必披上一层的青苔,把自己混在树林里,假冒是一颗植物。
凝神久了,她忽然望见,风雨中,有一辆马车,正艰难地在赶路。
是家里的男人们回来了吗?
门被打开了,风雨声一下子倒灌进来。
炉火被扑来的水汽和狂风打得摇摇晃晃,女仆连忙向里面添煤炭。
“你们就不能文雅一点么?”夫人抱怨着回头,却被吓了一跳:“布尼尔!神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放假的这么早?”
这是个体面的年轻人,年纪在少年与青年之间,生得很清秀,眼角下有一颗痣。
但此刻,他一身黑衣,拎着手提箱站在门口,湿得一拧就能拧下水来,雨水沿着他的脸颊,不断地往下滴。
年轻人站在门口,垂着眼睛,声音低低的:“我辍学了。”
他似乎是被雨堵住了嗓子,几乎是说不出来的,一梗一梗地吐了这几个字。
“哦,放学了。”夫人说,“你爸爸还是你哥哥去接的你?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是不是他们叫你趁雨没落先回来,结果半路下雨了?”
“小弟,你快进来,擦擦身上的雨水。”大姐连忙给他递上干燥温暖的布。
“妈妈,不是‘放学’。我辍学了。”年轻人的声音更低了。
“父亲说,家里的田产,他和哥哥两个管不过来,而且,亲事也给我找好了。他们为我申请了退学,把我押上了马车。”
“你爸爸说的对,”夫人一听是丈夫的决定,就松了口气:“你读了这些年,上这么贵的学校,就是浪费钱,读出个什么玩意来?要我说,你爸爸早该在当初,把你随便送一个教会学校就好了。快点去擦擦吧。免得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