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渐渐止住了哭泣。有什么力量,使她抬起了头,这个柔弱的女子,身上却有了超过一般人的胆量与勇气。
她取了情人跌落在身侧的宝剑,对护卫队长说:“请你转托拉马丁家:君子以情解仇怨,淑女以命换冥伴。”
她举起宝剑,深深地望了一眼死去的情人的面容,又环视一圈四周,声音如寒风凛冽,却又炽热得叫人发冷,唱道:
“生时我俩分离久,死后泉台永相守。活人的婚姻我俩无份,死后的婚姻,愿在同坟。”
剑光闪,落红乱,海棠枯。
她与西奥多倒在了一起。
凶恶的狗叫声又响起来了。
黑袍在阴沉沉的雨天里越逼越近。
玛佩尔回望了那对倒在地上的情人一眼,只能再次逃走。
这一次,她耗尽剩下的所有力气,却再也不能回剧院旁边了。他们发现了她两次,肯定会在那围堵她的。
蒙蒙的雨雾越来越大,渐渐变作了打在屋子顶上霖霖的冷雨。
她缩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她只有十三岁,挺着个大肚子,足足半个月有一顿没一顿,又跑了一路,力气就像温度一样从身上溜走,身上越来越冷,肚子一阵阵地作痛。
她呆呆地想着死去的西奥多与夜莺,忍着痛苦、饥饿、寒冷,向神再次为这对被逼到绝路的有情人祈祷:
“神保佑你,神宽恕你。”
祈祷声似乎惊动了她呆着的这户人家,一个顽童开了门,见到她那张惨白凹陷,眼睛显得幽幽深黑的面孔,惊吓得叫了起来,他的爹妈赶来,拿起扫帚直扑打:
“走开,不详悖德的女人!”
一如此前所有驱赶她的人那样。
哗哗的雨声里,头发一条条湿透了,黏在脸上。雨幕茫茫,挡住了视线,天地间灰蒙蒙的,阴云一眼看不到边。
似乎东边有狗叫声。
西边细听,也有狗叫声。
北边隐隐绰绰地,她总是听见“走开”。
南边南边是妈妈的声音:“玛佩尔玛佩尔”
妈妈!她想叫唤,忽然停住脚。想起了她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兴高采烈回到家的时候,爹妈看着她的肚子,惊恐的眼神。
家里是神的忠实信徒。
父亲说:你亵渎了神明。
哥哥说:你违反了戒律。
姐姐们只知道远远地低着头,悄悄地流眼泪,看着她流。
妈妈温柔地拿了一杯药,告诉她:你有罪孽。喝吧。这是清洗罪孽的药。喝了之后,便不再玷污神明与家族了。
可是,药不小心洒出来之后,舔了药的狗,抽搐着,最后一动也不动了。
玛佩尔的身上渐渐没有知觉了,似乎耳朵里听到钟声一声声地敲响了。缥缈的歌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