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居住云南这段时间,学过云南土话。她博闻强记,不过半年,好几个地方的土话已经相当熟练了。又心知在场的联军中,只有自己一个识文断字的女性,何况寿玉楼叫上自己,不正是为了此刻吗?
便微微一笑,道:“小女在所不辞。”领了登记人口的册子,跟着义军的女战士去了。
领路的战士带着黛玉她们一路过去。只见这严家主子们的住处,除去烧毁的一部分,剩下的,都是三层、两层的大房子,主楼附带的园子,则是小姐公子哥日常玩耍的地方。一派富丽堂皇,红墙彩壁,灯盏高悬。
林黛玉出身清贵门第,三代列侯,也不得不承认,这流水曲殇的,实在别出匠心。
到了外围,贴身女仆、小厮们歇脚的地方,就变成了青瓦白墙的小屋子。再往外面,也就是马棚、牛圈,再外面,却天地骤然一变。就是寨子里的大部分地方,就都只是破烂的小土屋和田地。
林黛玉提笔在日记里写道:“在寨子的大部分地方,严家寨子里的佃户,无论男女老幼,几乎找不出一个穿了一件像样衣服的人,找不出一个不打赤脚的妇女。”
等穿过几道园子,到了外围的一处马棚,战士停住脚,说到了。示意他们进去,自己却站在外边不进去了。
马棚里几天没人料理,臭气熏熏,苍蝇乱飞,稻草乱堆。
林黛玉一进去,先是吓了一跳,又吃了一惊:难怪小战士这样为难。
原来马棚里除了马匹,另一角落的昏暗的稻草堆里,还挤着几个骨骼嶙峋,浑身血痕的老少女人。她们身上的油垢得有一指厚,浑身肮脏,蓬头散发,赤/身裸/体。黛玉原以为这是什么怪物,等走进去定睛一看,才知道是女人。
其中还有一个大着肚子的,下半身血淋林的,身下垫着几块疑似是破布的东西,正在不断吟哦,似乎在生产。
她是未婚女子,哪里见过这场面,一时呆住了。
她身后的女兵里,一个个头比黛玉高一个头的大姐,怒骂一声什么土语,便撸袖子上前,叫姐妹们借下外衫,去给那几个女人穿上,又招呼寻找干净的布匹,去给孕妇垫着。
林黛玉见这种场面,比呆头鹅还呆。眼看跟前一团乱,却只能帮倒忙。鼻尖直冒汗,半晌,才想起手忙脚乱解下最外边一层的罗裙:“大姐,我之前远避在山下,没有参加攻打,身上的衣服是干净的。”。
女兵们不客气。接过罗裙垫起来,便教她去招呼外面的义军战士,找担架来,再找热水、干净的剪刀、毛巾等来。
等把女人小心地抬到外面的空地上,几个女兵用衣服围起一个简单的帐子,里面不断地传出痛苦的大叫声。
林黛玉手脚冰凉,晕了一会神,才定定心,问那几个已经披上了衣服的女人:“你们是什么人?”
那几个女人神情呆滞,被从马棚里领出来的时候怯怯的。好半晌,看黛玉和女兵们没有举手要打的意思,喉咙里才飘出几句零碎的声音,黛玉仔细一听,艰难地分辨出她们在说:“菩萨娘娘保佑。”
写到这里,林黛玉一叹,她真不想回忆接下去的事情。便放下笔,走到门口去听门外义军敲锣打鼓的热闹声音。
但马上就要开始土地登记了,到时候忙得不可开交,她得抓紧一切时间,必须趁早把这份老早的日记补完,否则就又拖延到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