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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满眼是泪,却知道三姐说的是,只有自己的身体好起来,才能去找叔叔。

病去如抽丝。

在黄大姐家,平日吃的是没滋没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根茎。偶尔才有一顿糠皮窝窝头,有时候运气好,才能吃到的、没有加油盐、腥味极重的煮鱼。

睡的是破草席,一根根扎人,黛玉晚上经常被虱子咬醒。即使三姐找来艾草点燃,蛇虫鼠蚁也依旧贪恋她们的落榻之处。

更不要说睡觉的时候,几个人挤在一起睡,互相嗅着身上的汗臭味,还要留一个看婴儿,毡子都是几个人轮着盖。半夜如下雨,就要听屋里漏雨到天明。第二天,黄大姐一早就要起来,打草补屋顶。三姐给她打下手。

虽然三姐说:“住在山里,只这一点好。如果没有人管我们开荒,肯下力气,就能吃饱。柴火也是尽有的。”

黄大姐也说:“这样的日子,还算好。”

虽然黛玉也曾看过祝家佃户的日子,比起祝家的佃户那个饿死的小孩子,这样的日子,的确还算好了。

但黛玉原来有一点养胖养红润的脸,又一日日消瘦下去。

奇怪的是,消瘦归归消瘦,但是黛玉却终究没有开口叫苦,靠着三姐和黄大姐采来的药,病竟然也慢慢好了。

病好之后,黛玉不好意思一直这样麻烦刘三姐和黄大姐,所以她能起身之后,就坚持要帮黄大姐和刘三姐做点农活。

刘三姐依旧有点看不起她:“你?做活?”

林黛玉被说得脸上一红:她虽然跟着叔叔一路渡黄河,过长江,却仍旧是没吃过什么苦的。能自己给自己洗漱洗衣服,都是她叔叔精心教过的。更不要说什么做农活了。

却仍旧说:“不会我就学。我不是一摔就碎的陶娃娃。”

叫恩人这样平白供着,她会想起过去在贾家的生活。会想起杨家的文举叔叔夫妇,会想起那天听的社戏。

她已经不喜欢这种日子了。

虽然林若山一直没有消息,但在黄家,咬着牙,慢慢地,娇弱的少女学会了采茶,打理茶树。每天跟着三姐,气喘吁吁、慢吞吞地爬山下山。

她甚至学会了熟练的摁死虱子、能拿刀砍些细细的柴火了。

原本对此不抱希望的三姐,也开始慢慢对她刮目相看了。

她在睡梦中挣扎,梦里是水波,是钢刀,是叔叔惊怒的面容,是贼人的狞笑。最后一切都消弭了,只有蚊子的嗡嗡嗡声。

艾草熄灭后,黛玉终于被山间的毒蚊子咬醒了。

屋子里已经一片亮堂。

她推开木门,走出门,眯着眼看去,红彤彤的清晨的太阳从山崖下升起来了。

柔和而又明亮的阳光把山间的薄雾,都照成了淡淡的金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