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也得像五百年前一样,和十影同归于尽。
“领域展开。”他在坠落中平静地闭上两只眼睛:“无量空——”
前几次领域对拼中的误差变成了致命的结果,宿傩先他一步开启了领域,而后漫天刀锋,疯狂落下!
观南镜一眼就看出五条悟的眼睛不对劲。六眼在他的世界里是极其独特的存在,可以理解成简单的抽象线条世界中两个三维立体的复杂钻石,然而现在钻石碎了一颗。
同样在他眼中不断破碎消散的,还有五条悟的生命。
宿傩的领域再一次消失时,对方已如一个被千刀万剐的破布娃娃一般摔到了碎石堆里,没有护体的术式了,头发散乱开,总是那麽漂亮的,从容的,自信的脸庞上沾满血污。
他站在屋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感觉正在战斗的两个人那麽远又那麽近,残破的大地和人们的哭嚎也是那麽远又那麽近。他想,我其实同前辈撒谎了,隔了这麽多年再见到他,我心里多了好多陌生和紧张,我还想着我们还有好多时间在一起,好多话要一同说。他想,我多麽笨啊,把前辈放在领域中那麽多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留下了他。
他想,我明白天元大人的话是什麽意思了。
他又想,我是夜里回来的,如果能撑过一个早上,和前辈们一起再看一次日出,该多好呢?
他最后想,可是,前辈能看到太阳,就好。
够好了。
澎湃的咒力搅动天地,宿傩熔断大脑又重新修复,再次发动领域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限,但还是迟了一步——天旋地转,蒙昧初开,星辰陷落,领域合圆,彻底封死了以他为圆心半径九十九米的疆界。宿傩抬起头,看到硕大无边的菩提树在他的头顶旋转着张开冠盖,将他向地面压倒;他笑不出声,明明手掌已经结印,却像是稚童般毫无还手之力地翻倒在混沌中,在栽进土地的那一刻起却还没有停止,而是穿过了表层,继续向下,卷着深潭水坠落。
窒息感立刻淹没了一切。他陷入在无声黑域中,被推着不断向下,拼命仰头才能堪堪看到水面上那个之前也差点坏了他事的黑发男孩赤着双足,黑发纷飞,踩出一圈涟漪,因为剧痛而无法自控地哀嚎着,硬生生从他自己的胸口,挖出血淋淋的心脏。
人间丑陋,灰暗,充满阴谋,我不该再割我的血肉,饲养这不公的一切了。我从来都弱小,从来都愚钝,从来都迷惘,可这样的我诞生于世,还好好活着,并没有错。天既生我,总会养我。我想要成为人,想要被看见,想要被尊重,想要被爱,想要爱别人,想要幸福地和我珍视的人们生活在一起,也从来都没有错。
从前,我不能选择如何生,也无法选择如何死。
可最起码此时此刻,我的生,我的死,我的爱,我的恨,我所有的幸运和不幸,我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力量,都前所未有地,如此真实地——就握在我自己手里。
“我的一生好像都在等这一刻,真有点遗憾啊……”他低声告别,却没有眼泪:“不过有过一瞬,真正地活过一瞬,应该也就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