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就听见那位十珍堂的主事黄如皋在低声埋怨,“大爷也真是的, 干嘛不从苏州老家找一个相熟的稳婆 ,一副药下去什么都弄得干干净净的, 搞得这么麻烦,这动静半个胡同的人都知道咱家姨太太今晚上生孩子了……”
另一个皮肤焦黄的老者是十珍堂的陆老大夫,闻言叹了口气,“大爷也有难处,这庾娘子毕竟是京城人,不好做的太明显。怀了胎好好养着就是了,要是特意从苏州弄个稳婆过来早早候着,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个男人好像都不怎么愿意接过包着男胎的提篮,站在廊下抄着手说话。那哑巴婆子一脸木然地站着,远远看着三个人的表情姿势都很诡异。
过了一会王观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盒,看了一眼提篮吩咐黄如皋,“我和陆老去制药,你在外头好好守着,就是天王老爷过来也给我挡着。这一批药要得急,再也耽误不起了……”
眼下制药才是十珍堂顶顶要紧的大事,黄如皋不敢大意,连忙应承了。末了想起一件事,“里头那位怎么办,稳婆刚才说她一醒就闹腾,哭着喊着要见孩子……”
王观有些不耐烦,声音也有些拔高。
“先拿药养着,恢复得过来最好。若是实在不成的话,就让她自个安静去了就是。反正不过是从良的妓子,我还怕她家娘老子打上门不成。你真是越活越回去,这些事还要我教你吗?”
黄如皋连连应是。
躲在屋角的小红却听得一片冰寒,这世上竟然有人凉薄至此。这男人昨天还在庾湘兰面前嘘寒问暖,东西到手目的达到翻脸就不认人。这还是曾经浓情蜜意的枕边人呢,真真跟畜生也没什么两样。
不,畜生都比他通人性,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
前面几个人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王观有些迟疑的回过头,左右望了一眼又没什么异常。
树梢冷清地飘摇着,冬天眼见就要来了。
王观又走了几步吩咐迎出来的管家,“谨守门户,这几天不要让一个人出去。等我把药堂里的事忙完,再看看庾湘兰的情况。要是实在不好就把屋子退了,再让牙人过来把这些丫头婆子挨个发卖……”
金鱼胡同是临时租借的,底下的仆妇大都是签的短契,王观本来就没打算长住。万一庾湘兰真的死了,这屋子不免晦气,更加不能继续住了。
小红机警地将身子紧贴着潮湿肮脏的墙面,把自己的呼吸尽量控制在微末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