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得水终于明白自己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时而沉肃时而狠厉,甚至带了一点玩世不恭的年青人,把家和家人看得很重。
他无来由地觉得荒谬,江州只是这人的老家,至亲都上了京城,且损失也不是很严重,至于这样不死不休吗?
据他所知,许多官绅明面上不敢张扬,但私下里巴不得和出手豪阔的净土宗扯上关系!
前朝时,净土宗以“普化在家清信之士”为号,拥有一大批有家室的教徒。因其在家出家,不剃发不穿僧衣,又被称为不剃染道人或有发僧。
日积月累,这些教徒牵连纵横形成一个庞大周密的关系网。靠着这种隐秘的互惠互利,早期的教徒们多拥有丰厚的田地资产,身份非富则贵。
即便净土宗后来被朝廷下令禁绝,可这些人早就成了气候,不过是转换了另外一层身份罢了。余得水曾经很有自信,万一自己要是落到不堪的地步,只要登高一呼就有无数隐藏在暗处的人愿意为他奔走。
周秉一上来就不知轻重地动用大刑,无异于自毁前程……
阴暗牢房里的所有人,包括纪宏和谢永都不敢出大气儿。
特别是谢永,手上从来都算不上干净。落在他手底下也有很多无法无天的人,所以他也亲手折磨过很多凶犯,听过很多铁栅栏后不绝于耳的哭嚎。
他以为自己已经司空见惯了,在心里再也翻不起一点波澜。
但是看着眼前的年青人轻描淡写地,明目张胆地拿酷刑威胁着在自家门口作恶的人犯,竟然奇怪地生出一种壮士守国土的自豪,这份睚眦必报得近乎可爱。
有人搬了宽大的椅子过来,甚至殷勤地放了垫子。
周秉舒舒服服地坐了,好整以暇地双手合十,“我来问,你来答。我不满意,就扯你身上的麻布条子。现在看起来已经干了,正好看看是你的皮肉坚,还是你的嘴更硬?”
这话说得干脆,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周秉志在必得。
那绝对是一种非人折磨,余得水稳健的面上终于流露一抹惊惶,更多的是一种虚张声势的气恼,“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难不成你还敢屈打成招,知道你要承担什么后果吗?”
就这种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的人,还敢辩驳自己是屈打成招的,真是马不知脸长。周秉懒懒地也不跟他多废话,手稳稳一扬。
立刻有人上前,从余得水的胳膊上利落地揭了一根麻布条子下来……
真的只是像撕上好的苏州绸子一样,“唰”地一声,嘎嘣脆的,血淋淋的。后头带着丝丝缕缕的皮肉,有几滴甚至飞起来喷溅到了周秉的薄底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