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这才敢转头,偷偷打量她。
这回谭五月的眼皮儿没有红,脸颊干干净净。眼皮儿底下却有两团充血的眼白,投过来的眼神死死压抑着。带着勃然的怒意,像暗夜江面上的渔火。
想必这会子人已经……气炸了。
非常奇异的周秉松了口气,种种咸甜苦辣汇聚在一处,结成一片辛酸。
只要有反应就好……
他来不及说什么,一把将人扯到屋外,昏头昏脑地一顿急走。
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应该是靠近大厨房的后园子。因为旁边有高大的丁香栅栏,有无数细小的粉红色的花被风吹落了下来。
周秉的话乱七八糟,拖拖拉拉地就是舍不得松手,甚至带了一点讨好。
“休书是我喝醉时,我娘偷偷按的手印。我知道那是假的,可我也想你急上一急,亲自到京城来。看你到底是什么反应,是不是还把我放在心上,都是我的错……”
他局促地嘟囔,“你留下来,我没有休你的意思……”
年青男子一脸的涩然,“我实在是气不过陈文敬,那家伙道貌岸然的净干些让人闷气的破事。我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所以才容忍庾湘兰在外头攀扯,其实就是想给他们下套子。我和她真没干系,以后我再也不干这种自作聪明的蠢事……”
谭五月死攥着手心,垂着眼睫抿着唇没说话。
她的模样只能勉强算是清秀,寻寻常常的。即便肌肤白皙,但因为脸上的表情时常木然,又不爱往脸上抹颜色鲜亮的胭脂,以致五官怎么看都寡淡的很。
一身立式宝蓝色褙子,里头是白色素纹夹衫。头发上照例只簪了一枝素的不能再素的银簪子,根本不像一个才过门数月的年青小媳妇儿,反倒像个心情郁郁的中年寡妇。
周秉心中忽然一刺,为她脸上曾经熟悉至极的神情。
人前再若无其事,也难掩她在人后的沉重寡欢。在那一世,他曾数次在暗中偷窥过。
谭五月的刚硬要强伤人,但伤的最深的……其实是她自己。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谭五月能好好地活着,其实全凭一股心气硬撑着……
丁香花一层一层的落下来,很快就在脚边堆积。馥郁的花香罩的人满头满脸,即便是暮春的雨也不能减弱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