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花树和他第一次来时并无区别,这里的花间错着开着,花期也比凡花长得多,似乎永远不会有颓然萧索的一天。
恒乞儿以为只有蓝瑚宁楟枫这样的人才会对美景恋恋不舍,没想到他跟着他们读了一年的书,竟也矫情起来,开始学着爱美了。
可他不比他们心思纯净,这美赏了两眼就开始烦扰,不到一刻钟他便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步子,把花屏蔽到了一旁。
他到底没有蓝瑚那么爱花,他想的只是自己,想的是,或许师父会念在这一年的情分上,留他下来。
不管司樾留不留他,恒乞儿都做了决定,他要在拜师大典前向司樾坦明自己的一切。
他不该瞒她。
走着走着,他还是不自觉来了湖边。
这一个月来,他和宁楟枫天天来这里,就是脑子不想,脚也学会了自己过来。
望着那明镜一块的湖,闻着四周清清淡淡的花香,恒乞儿忽而心中酸胀,只觉夜凉如水,身如只雁似的孤寂。
这里不是他的家,恒家村也不是他的家,他没有亲人,没有家,也就没有归处……
如果他不曾上过学,不曾和蓝瑚宁楟枫这样的人物接触,那他也就不会想这些。
一年以前,他想的只是馍、热汤和肉菜,纵形单影只,也从来不会有半点孤独。
若裴玉门来村里收徒的那天,他没有出门,或许苟延残喘几年饿死,或侥幸长大当个伙计、小贩,然后娶妻生子,每天忙碌着自己的营生,想法多赚几个钱。
偏生他来了这里,学了什么“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些和他有个劳什子的关系。
他认识了那么多圣人、君子的名字,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连猫都有名字……
恒乞儿耷拉着脑袋,心中愈发酸涩。
他读了书,却不似宁楟枫蓝瑚那般有雄厚的家世、明理的家人支持他们学以致用。
恒乞儿所读的书,淤泥似的堵在心里。
他想用它来建屋造瓦,却没有人能帮他一把,只能是越读泥越多,越读泥越烂罢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宛如深陷泥淖,因年纪尚小、理不清思绪,随后通通归结于是自己太过矫情,可外人一听便知——
他想要个家,一个好家。
站了一会儿,恒乞儿觉得无趣了,他又往前走,习惯性地去了梅花桩边。
跳上第一根桩子,恒乞儿站在桩上环视全湖,蓦地对上了一双黑紫色的眼睛!
“啊!”恒乞儿惊得叫出了声,万没有想到湖里还有人在!
在他的右前方,司樾脱光了衣服,泡在水里,身前飘着一张托盘,盘上放在酒菜,手里正捏着一个小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