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人的官差察觉到身后的混乱,这样的场面他们也见多了,直接拔出了手中的官刀,威胁道:“你们这群刁民,再有不听者,老子直接把他就地正法!”
“你这是滥杀无辜!”
拔刀的官差一怔,发现出言训斥自己的正是那两个穿戴不同其他村民的生面孔之一,“还从来没有人敢对爷这么说话!爷可是旗人!你们这些低贱的草民……”
“你们才是旗人的走狗!外头都说,平西王迟早要打到京师来!”
“沙俄毛子欺负我们北边的百姓,你们这些官差就知道对付我们这些农户!”
愤怒与对死亡的恐惧交织,原本跟在身后顺从软弱的村民纷纷反抗起来,从路边地上随手抄起石头木棍就朝官差的头上砸去。刚刚拔刀的官差面对如此混乱局面,反倒举着刀不敢砍下去。
“我们也是旗人。”玄烨冷冷同对面的官差道。
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些平日里和羔羊一样任由欺凌的村民,现在像疯狗野狼一样嘶吼,像要将他们活吃了一般。现在听到这样的话,他也不再敢掉以轻心,“你们哪个旗的?”
挽月却悄悄按了一下玄烨的胳膊,暗示他不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反而自己对那官差道:“镶黄旗,瓜尔佳氏。”
那官差一愣,镶黄旗是上三旗,瓜尔佳氏更是大姓。
“怎么?旗人就可以高人一等?其余就任你们欺负么?朝廷这些年一直号令的满蒙汉一家,都被你们吃到狗肚子里去了?”玄烨的眼底隐现怒意。
对面的官差却恼羞成怒,“你说你是镶黄旗就是镶黄旗?那老子还是正黄旗呢!把这些刁民通通一个不剩给我抓过去,敢违令者严惩不贷!报了因瘟疫死,又没有人知道!”这一声令下,所有的官差都拔刀对着的村民。
有几个人听到这句话,顿时老实了下来,恐惧的神色在面上蔓延。
官差见这话有效,流露得意喜色,反倒变本加厉吼道:“快走快走!”
挽月按捺下玄烨的怒气,小声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赤手空拳,打不过他们拿刀的。最主要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瘟疫肆虐,便是丧失性命,也无人知晓。”
玄烨眸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官不像官,民不像民,皇帝不像皇帝。官府的刀竟然不是用来保护百姓,而是对着百姓。这些年,朕是怎么做的?”
“太阳的光不可能照到九州每个角落,总有背阴的地方。况且官府的刀本就是双刃,既可以用来保护人,也是为了震慑人。只不过用错了对象。”
到了城东庙,里面一片混乱狼藉,已有官兵在此。
玄烨环顾四周,处处哀嚎,不禁有一分绝望,“他们连吏都不算,更不是官,找他们没有用。便是他们的县太爷来了,我身上什么信物都没带,也证明不了身份。”
两人一组抬着人过来,被从板车上送下来的人,全都脸色苍白,满面痘疮。挽月吓得忍不住后退一步,掩住口鼻。
玄烨皱眉,“是天花?”
挽月朝他看了看,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喃喃道:“听皇祖母说,我小时候得过。是两三岁时候的事情了。后来京城又盛行过一次,连宫中也有人得了。我见到过,就是这样的满面痘疮。得过一次的人,是不会再得的。”他忽而转过身来,对着她,“月儿,可你没有得过。你不能待在这里!”
“你想让我走,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她身子一颤,眸中染上盈盈水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扶住她的双臂,“你一向是最聪慧的,没必要两个人都在这里等死。况且我得过,不会再被染上。有需要你去做的更重要的事。我信你!”
“我信你”三个字直触挽月的心底,他们之间终于可以互相信任、互相托付,相互成为对方的臂膀。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你说。”
凝望她眼中的不惧与果敢,玄烨会心一笑,悄悄从怀中取出一物。莹白的玉扳指赫然出现在掌心,挽月的眸子一亮,错愕与动容齐齐涌上。他靠近她,用极小的声音娓娓道:“这是朕最重要的东西,是太祖当年所制,持此物者,不论是不是汗王君主,都可号令八旗旗主为之集结出兵。他偷偷传给了最宠爱的儿子多尔衮。太宗做了汗王,为了安定,也为了当年的皇祖母,他没有起兵。
直至他死后,这物件到了皇阿玛手中,被他带出了宫。在光华寺那次见面,正是皇阿玛将此物交由朕的时候。你看它的图腾,多好看!人人都想得到它,现在朕把它交给你了。待会儿朕会想办法让你出去,你也要想办法去往盛京的方向寻你阿玛。朕本要立春后亲政,三藩王与蒙古部落都要来朝见,若见不到皇帝面,届时必定大乱,京城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