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抬头望了望那大门,淡淡笑笑道:“兵马司人太多了,没听说过这号人。应当也没见过我。但是,你当真就是这个心愿?”他原本只是想打趣一下她,提醒她莫要太贪心,将来留着许个什么天大的事要他应允。但也没说不可以。哪晓得她便情急之下提出了这么个主意:要他陪着,一道去东堂子胡同口一户叫什么万宁的人家,凑热闹看人家娶亲。

“这心愿还不够好?我今儿回家打路上过就心痒痒想来瞧热闹来着。尤其是上午出的那事儿,多晦气!非得喜气冲冲不可!”说着,挽月低下头理了理自己的旗袍,仔细打量有无褶子。今儿她穿的是身暖玉色撒金海棠花纹蜀锦旗袍,石青色云纹滚边,外头罩了一个偏襟樱草色坎肩,小二把头上偏左戴了一朵堆纱花,紫蝴蝶琉璃流苏钗,右侧编了两缕细细的辫子垂到肩头,只在左侧盘扣处别了一枚小小的米黄色流苏玉佩。

万宁家门口门口热闹非凡,要么就抄着手,聚在一处磕着瓜子闲聊的,主家也有站在门口招呼来人的。

清初习俗是前日在娘家催妆,后一日娶,娶亲仪式从一早就开始。越是官大的人家越有讲究,女方家要将丰厚的嫁妆先抬到夫家,摆在堂屋中,好叫所有来的宾客看看这家女儿的体面。如果是皇亲,夫妇俩还要去宗祠祭祀。忙活了一堆事后,迎亲的先将新嫁娘送入男方家,这时候天色也不早了,正式拜天地就快近黄昏。

正妻成婚在晚上,侧室在白日。

挽月他们这会儿来的时辰刚刚好,主家已经开始在院子当中摆宴席,新人拜完堂后送入洞房,宾客就可以去闹腾了。

门房处,万宁家的长子宝德与管事一道迎宾客。到了这个时辰来的人是最多的,很多是赶着饭点来吃饭的,三五成群的很多人都不认识。迎面走上来三个人,两男一女,宝德定睛一瞧,顿时眼前一亮:三人皆是气度不凡,中间最高的儿郎轩然霞举,龙章凤彩,只那一站便自带一股贵气威仪;右边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乌发雪肤,丹唇含笑,一双杏眼似秋波潋滟,眼中皆是灵气;左边的那个丰神俊朗、天庭饱满,一双大眼炯炯有神。

他们舒穆禄家还有这号亲戚?

宝德年纪尚轻,于是同管家对视一眼。管家也愣住了,不认识这仨人啊!别是哪家大人家的少爷小姐吧?

于是宝德上前去拱拱手,“敢问三位是……”说话间,眼神忍不住地朝挽月身上打量。

玄烨和曹寅心照不宣地向前迈了半步,正好挡住了宝德。

身后的挽月却已经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封礼金,笑盈盈地递给了门口接礼的人,“我们东堂子胡同北瓜尔佳氏的。”

说着便轻轻蹭了那俩人的袖子,往里头去了。

抬手不赶笑脸人,更何况那礼金红封颇厚,管家拆开看到里头的银票后,眼睛都看直了。

赶忙回过头去追着看那三人的背影,这会儿哪里还找得着?一扭脸人就绕过影壁进去了。他赶忙推了一把自家大少爷,“大爷!人呢?”

宝德已经看痴了,“进去了?”

管家无奈地跺脚,“你认得他们吗?”

宝德一愣,回过神来,“不……不认得啊!她刚才说她是谁家的?”

接礼的挠挠头,“好像说是东堂子胡同北口瓜尔佳氏的。”

“东堂子胡同北……”管家喃喃自语,重复念道,忽然惊得愣住了,“她说是瓜尔佳氏?”

“昂!”接礼的不明就里,茫然地点了点头。

“哎呀!咱们往西北头去,就住着一户瓜尔佳氏的人家,那就是鳌拜鳌中堂家。”管家又惊又吓住了,急得捶胸顿足。

宝德也清醒过来,“不对吧!我按照阿玛的吩咐拟了帖子送到鳌中堂家。他们家那门第咱家那里够得上?有没有礼尚往来,只不过阿玛说了,都住附近勉强挨得上是邻居,原先祖上也有来往的。人家瞧不上咱的,但好歹也是喜事,告知一声来不来的全凭人家意思。后来这不他们家的当家主母富察氏给送了礼过来,人到没到就不晓得了。”

“那这是谁?”

宝德也摇摇头,“我见过他家大奶奶,年龄比我还大,他家的达福少爷酷爱用弹弓子打鸟、钓鱼。”

仔细一琢磨,接礼的人回过味儿来,小声凑过去道:“刚不过去两个男的一个女的么?听说鳌中堂家千金成过两次亲……呀,她来会不会不吉利啊?”

宝德一巴掌打在那人的后脑勺,“你蠢不蠢?谁没事儿带两个和离过的夫君来吃喜宴?再说了,那位千金岁数也比我小不了多少,那姑娘也就跟咱家小妹差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