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是不是想『逼』不得已之时,让娘亲假死?”嘉兰声音清冽,目不转睛地看着钱初昉。
钱初昉一愣,点了点头。
嘉兰眼神里似有悲慨:“欺君之罪,焉是那么好犯的。更何况,吴太后这样精明算计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茬。怕只怕,娘亲的假死,会变成生殉。若再被揭开欺君之罪,钱家何能善终!”
钱初昉一想,登时『毛』骨悚然。他从嘉兰提及吴太后的口吻里,才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深居简出的太后真正的可怕。他陡然惊悚,就连父亲,也还是太低估了吴太后!
“可她吴太后是铁板一块,难道吴家也个个像她一样精明不成?这天下,还不是他吴家的天下,容不得吴太后一手遮天。”嘉兰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我们想要与吴家抗衡,手中必要有吴家的把柄。吴太后不可攻讦,但尽可去找吴家的龌龊。吴越舟和吴过山嫡庶之争,吴治东的好大喜功 就算吴太后的人耳提面命,难道他们还能一点儿错处都抓不到?”
钱初昉立刻点头道:“吴治东虽然好大喜功,但是他身边有吴太后的亲信严防死守。倒是吴越舟和吴过山的矛盾愈深了。父亲曾派人故意在酒楼之上嘲讽吴过山,说他吴过山与吴越舟相比,是云泥之别。吴过山当场大怒,差点就把说闲话的人登时打死。”
嘉兰冷笑一声,手沿着杯沿『摸』了一圈:“吴治东被严防死守,他枕边人可未必。至于吴过山,他不是还没娶亲吗?这样自以为是的人,他的亲事怎么会没有一番波折?”
钱初昉听到嘉兰说起吴过山的亲事,连忙把另一个消息也告诉了她: “早些年吴越舟的的夫人陈氏,在我来前已经去世了,吴越舟据说要为陈氏守孝一年。吴陈氏的父亲,谨身殿陈大学士对吴越舟赞不绝口。”
嘉兰来定北时,吴越舟还未曾娶亲,乍一听到“陈氏”,她一时没回过神来。
“吴陈氏羸弱,成婚多年无所出,一直缠绵病榻。吴越舟也一直没有庶子庶女,在都城时,日日照料,很是情深意笃。”钱初昉知道嘉兰不知吴陈氏,特意解释道。
“一个比李常茹还深居简出的闺秀,为了谨身殿陈大学士的支持,吴越舟竟肯做到如此地步。”嘉兰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又是一声冷笑:“一个如此善于蛰伏的人,居然会拿吴过山无计可施?”
“那就不是无计可施,而是吴过山身上有吴家不得不保的价值。”嘉兰笃定道。
钱初昉眼前一亮:“那吴过山可比吴越舟好料理多了!”
嘉兰摇了摇头:“不要大意。这些事舅舅必有考量,你只需要把娘亲不可假死的事传入他们耳中即可。丹顶与定北的瓜葛,夫君也会把证据送去,用到刀刃之处,也能让吴家自『乱』阵脚。”
“吴太后算计阴城大长公主已成了习惯,丹顶跟着仙风道长,仙风道长背后站着阴城大长公主。吴太后怕以为丹顶这阵风刮不到自己身上来。”
“可是,阴城大长公主又怎可能是坐以待毙之人?”嘉兰心思缜密,言语沉沉:“这一次,是皇位之争。阴城大长公主不可能再像十多年前那样退避三舍。如今,对她而言,就是与吴太后的生死之争。”
“更何况,吴太后现在看似处处占了阴城大长公主的上风,但是,这风,只看一人的风向,说逆,也就逆了。”
嘉兰的眉宇间满是嘲弄。
钱初昉不敢多看她的双眸,但心思依然敏锐:“表姐说的是 圣上?”
钱初昉问完,又下意识地自己回答道:“是了,阴城大长公主背后站着一个跟她说不上亲不亲近的晋国公府,对于圣上来说,她的威胁,可比吴太后背后的吴家小得多了。”
圣上必也对吴家早起了忌惮之心,不然不会扶持陆昭!也不会抬首放过蒋家!
只恨吴太后谨小慎微,一有苗头就把吴家死死低按,圣上虽然起了忌惮之心,但对吴太后还是信任有加。
但是,皇室之内,哪来真正的信任!更何况,圣上如此容易挑拨,他和吴太后又不是真正的亲母子!
钱初昉登时豁然开朗,可这开朗之后,却是冷汗淋漓 他们未曾想到的事,为何嘉兰能如此明了?
他忍不住看向嘉兰。嘉兰面沉如水,静静地坐在梨花木雕的椅子上,低眉垂眸地看着杯中的水。
他们为人臣子,学的是圣心难测,从的是君臣父子。可是对嘉兰而言
钱初昉把那大逆不道的“目无君上”四个字咽到了肚子里。他在此时,才终于明白为何祖父和父亲会让他北上,将这些事对嘉兰细细分说。
她居然有胆『色』建议他们算计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