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贞是个医者,医者最见不得的就是人糟蹋自己的身体,因此很乐意来毓庆宫替她诊脉,一来二去混了个脸熟。

确认过自己身体无恙后,楚鸢放下心来。

但是一错眼瞥见陈贞腕上似乎有淤肿痕迹,她的心瞬间一提。

陈贞是旗人,也是汉人,这时候的汉人女子规矩还是很多的,比如女子的身体不能让外男碰,就是父兄,也要注意保持距离。

那瘀痕看起来甚是吓人,她身边的侍女不会有这样的力气。

似乎察觉到楚鸢神色,陈贞不着痕迹地将其掩饰过去。

她要走的时候,楚鸢还是喊住了她:“你如今是公主们的老师了,又替我和毓庆宫的女眷日日诊脉,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

楚鸢一般是招揽,一半是关切。

陈贞是陈太医的女儿不假,但是她做公主老师,也是通过了太医院的考校才能来的。

据陈太医所言,陈贞只有幼时跟着他学过一些,七岁之后,都是她自己看医书琢磨,经验也是一点一点替家里和婆家的侍女婆子们诊治积攒下来的。

她现在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天赋,楚鸢自然想要和她尽量交好。

而陈贞不止医术精湛,性格也内敛坚韧,待人从容和气,不见半点谄媚,也很得公主和几l个后宫嫔妃的喜欢。

听到楚鸢出言询问,她轻轻摇头,没有刻意隐瞒,而是劝阻道:“这件事,恐怕郡主不宜插手。”

楚鸢当下想到一种可能,神色有些不好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插手,如果我不可以,还有我额娘,我阿玛,实在不行,我就去找玛法帮忙,他很乐意帮忙的。”

是的,别看康熙平时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他偶尔闲下来,还很喜欢管臣子们的家事,不仅要管,还喜欢各种八卦。

早年间有几l家王府失火,康熙就跑出宫去看热闹了;臣子家有什么事儿,偶尔还来找他调停,然后康熙就东问西问,臣子不知道的还让回家去问长辈,长辈再去问长辈,然后写下来给康

熙看。

楚鸢话说到这份上,而是真的想帮忙。

当下也不再隐瞒,将自己遇到的困难和盘托出。

原来陈贞和她的丈夫是父辈指腹为婚,父辈的交情起先不错,可是在她出嫁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交恶了。

两家的来往就不多了,但陈贞和丈夫关系本就一般,这件事之后,更是屡屡被婆家人迁怒,丈夫也一改之前作风,有时酒劲儿上来就动手动脚。

陈贞想和离,但婆家人自然不应,娘家这边,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女儿被休弃,对他们而言是耻辱,更会累及家中姐妹。

事情就这么一日日拖下来,直到今天,楚鸢发现她腕上的瘀痕。

陈贞说出她的难处:“我想和离,但并不想回家,累及家中尚未出嫁的姐妹。”

她这种情况要走官府的手续和离,是很困难的。

太子妃这会儿不在,太子出宫了,楚鸢干脆带着问题到了乾清宫。

太子阿玛说得没错,康熙真的很爱听八卦。

他对陈贞也有印象,因为自从她每天给公主们把脉诊治后,几l个公主最近生病次数都少了,太后高兴得赏了她几l次。

所以听完陈贞的故事,心系公主身体的康熙就把陈太医给叫过来一通训斥。

陈太医吓得连连答应,说着就去找陈贞的夫家,让女儿和她和离,一定把陈贞接回家里好好对待。

康熙这时候看向楚鸢,又不吭声了。

陈太医会错意,过来给楚鸢道歉。

楚鸢摇头:“陈贞不愿意影响待嫁的妹妹们的婚事。”

陈太医为难了片刻,正要出声保证,被楚鸢打断。

楚鸢越过他看向康熙,后者似乎早就料到她的想法,神色中竟然带有一丝鼓励。

她开口道:“我想让陈贞跟着我。”

陈贞要离婚,却不愿归家,她的夫家和娘家又不在同一旗籍,归处就成了问题。

楚鸢这么说,自然不是让陈贞在她身边当差的意思。

清代的八旗其实是一种户口军事编制单位,上三旗的旗主是皇帝,下五旗也各有旗主,之下则是都统——相当于旗主的管家,参领,佐领。

佐领下辖一定数量的旗人。

清代皇子出宫分府时,就会得到对应爵位数量的佐领,之后这些佐领之内的旗人,不管有无官职,官至几l品,都相当于这个皇子的自己人。

——楚鸢之前一直在疑惑资料中的一句话,为什么诸皇子封爵开府之后,就对太子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以至于太子逐渐不安,小动作也不断。

原因正在此处。

清代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都能得到自己的佐领,那些人中若是有出息的,入朝为官,一定程度就是这个皇子的党羽。

太子作为储君,自然没有自己的佐领,毕竟上三旗的旗主还是皇帝本身,他只能算作是小主人。

自然,上三旗的大臣也不可能听他差遣,给他助力。

而以上这些所有待遇,公主是没有的,甚至公主死后,公主府还要被收回。

楚鸢想要一支在她名下的佐领。

无论是哪一旗,满洲还是汉军,内务府包衣也成,总得有个她放人的地方。

甚至她也不能笃定康熙一定会答应,她更没办法揣度自己在康熙眼里算不算试图干政。

但是看到康熙鼓励的眼神,她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

趁着她年纪尚小,无论说出什么话都能扯到童言无忌上面。

康熙的笑容却倏然明朗起来,他很随意地点头。

在陈太医迷茫,震惊,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确确实实地把这件事应了下来。

这下轮到楚鸢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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