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说重也不重:贺兰军明日要过山,提前探路的小兵撞上陆穿原在山里采药,下意识就往他腿上射了一箭,陆穿原脾气火爆,当即把人骂了个祖宗十八代,后果可想而知被俩小兵蛋子揍了一顿以后抓到少尉面前。对方一询问来历,得知他是医圣门徒,本来将信将疑,不成想陆穿原随眼见着军中染了疾疫险些断气的伤兵,又随手一治,大半天过去,就见那伤兵慢慢就有了气儿,再过不久,便能说话喝水。此事很快在军营传开,陆穿原随之摇身一变,成了少尉的座上宾,留下方子,被人毕恭毕敬送回家来。
还顺便被人打劫了一篓筐的药草。
战火时代,药本来就是稀缺玩意儿,好在陆穿原种了满屋的草,为的就是救死扶伤,二话不说,交代了使用方法,就把送他回来的那堆贺兰兵连着一篓筐药草打发走了。
入夜他给自己伤口上了药,躺在床上越琢磨越不对劲,第二天敲开祝神房门,坐在床边,跟祝神嘀咕:“我说……你要是真能跟那群蝴蝶通灵,要不跟它们打个商量,别时不时地来几只在你这打秋风,干脆所有的,一个月统一时间来个两次,也免得你动不动就放一批血啊就初一十五,怎么样?这样我也好给你疗伤不是?”
祝神略一思索,抬头笑道:“好。”
那天陆穿原去外头卖完了药草,背着空荡荡的一背篓回家,祝神正坐在花圃边上捶腿,看见他回来了,便笑着喊:“老陆。”
陆穿原放下背篓,咕咚灌了一大盅井水,擦擦嘴,对祝神说:“你今天起得倒早。”
祝神环视着院子,总觉着这块地除了草就是草,过于空旷了些,于是跟陆穿原说:“要不你编个椅子吧,我也好有个坐处。”
陆穿原瞪他:“你倒是会安排,两个嘴皮子一动,就使唤上人了。”
祝神只是弯着眼睛笑,习惯了他这么不饶人的一张嘴。
两天过后,院子里多了把摇椅。
祝神偷着乐坏了,成天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睁眼时就看着远处的山。
山是很好的,不管沧海桑田,月盈月缺,它总是屹立在那里,自成一片荣枯。一座山就是一个世界。
祝神在日复一日的青山流水边变成了一只温顺的懒猫。
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冬日,祝神披着陆穿原花大价钱给他做的披风,怀里揣着陆穿原给他新添的手炉自打养病以来,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入了冬更是畏寒畏冷。陆穿原并不了解他以前如何,只照着眼下该有的准备来,竟也把祝神照顾得很是个样子,至少祝神表面看着懒洋洋的,人其实不缺精神劲儿。
祝神心里也很清楚,陆穿原对他而言,是称得上救命之恩的人了。
他晒够了太阳,头脸都暖融融的,坐在摇椅里,身体轻微晃荡着,对不远处正蹲在地上晒药的陆穿原开口:“老陆啊”
陆穿原哼了一声,意味着叫他有屁快放。
祝神说:“我想起小鱼在哪了。”
陆穿原手上顿了顿,没有接话。
说实话他对现在两个人的日子发自内心认为蛮不错:祝神是个病秧子,可他养得起治得起。有个人在身边,话虽不多,但也不沉闷。祝神因为脑子有毛病,所以理所当然的缺心眼,好话歹话都不放在心上,是个没脾气的人,整天只知道吃饭睡觉晒太阳,往摇椅上一躺,陆穿原摆成什么样就睡成什么样,这很对得上陆穿原的性子。这样的生活,不需要再多一个人来打破平衡。
况且陆穿原未卜先知地感觉出来,“小鱼”这两个字,对祝神而言太重要了,重要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连睡梦中都要霸占祝神的心魂。无数个夜晚的呢喃里,祝神念念不忘的都是这个名字,仿佛这名字就是他的另一个人生。陆穿原毫不怀疑,只要这个人一出现,祝神就能抛下一切地离开。
届时百八十两银子的欠款,能锁住这个没心没肺的无赖吗?
祝神见他不说话,便自顾继续道:“我想把小鱼接回来。”
陆穿原此时再装聋就说不过去了:“那他在哪?”
“贺兰府。”祝神摸着手炉,眯起眼睛回忆道,“我把他送去了贺兰府。”
陆穿原心里愕然,缓缓转过身来,确认道:“贺兰府?飞绝城的贺兰府?”
祝神点头:“是那个贺兰府啊。”
陆穿原默然一瞬:“你怎么把他送进去的?”
祝神说:“他是贺兰府的小公子。”
陆穿原彻底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开口道:“你是说,你的那个小鱼,是贺兰府去年找回家的小公子,贺兰破?你,要把贺兰破从府里接出来,接来这儿?”
祝神对每一个字都感到理所应当,并未察觉不妥,只是新奇:“贺兰破?他们给小鱼取的名字叫贺兰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