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他们……”玉春顿了一下,“离我远些,陪我说会儿话也好。”
他久病未愈,嗓子又干又涩,说话时的闷咳声更显得可怜,“我也许久没有出去过了,整日躺在床上实在烦闷。”
他看向宋院判,“宋太医觉得呢?”
宋院判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殿下觉得无碍便好。”
正这时,宫内来人奉皇帝之命察看玉春的状况,同宋院判隔着有些远的距离道:“太子妃殿下近日如何?”
玉春来行宫也不过两天多,病症没有减轻也没有加重,宋院判回道:“反复高热,尤其是夜里熟睡时烧得更狠,白天倒要好些,药也照常吃着,只是从脉象上看,恐怕……”
他并没有把话说到底,也不敢再说。
宫人没说什么别的,只是道:“宋院判辛苦。”
他并不久留,心中也还打着鼓,来行宫一趟几乎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谁知道会不会也患上那劳什子病,巴不得早点走。
玉春的屋内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宋院判停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太子妃到底怎么好端端染上的天花?
他跟着伺候了这么久,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征兆。
他叹了口气,但愿是自己福大命大吧。
玉春掀开帘子,朝外间和自己身形相仿的那人招了招手,另外两人唱戏的声音还是没停,玉春将药丸递给他,小声道:“这药的药性更加温和些,你吃了不会太过难受,太医给你诊脉时只会觉得你病症减轻,不会往旁的地方想。”
“解药过段时间会有人送给你。”
伶人一早被周瑛交代过这趟来是要做什么事,自然一一点头应下,二话没说就将药吞了下去。
玉春刚吃完解药,现在浑身上下疼得更加厉害,但脸上的疹子却渐渐消了下去,他伏在床上慢慢和伶人道:“你母亲已经被接去救治了,这一趟是你帮了我的忙,我会让人护你周全。”
“你留在行宫内也只是权宜之计,宋院判一旦发现什么,太子府会有人出面将你接走。”
伶人这趟过来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却没想到太子妃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愣住了,眼泪倏然滚下,哽咽道:“草民谢过殿下。”
玉春已经精疲力竭,闭上眼昏昏沉沉地道:“你们先退下吧,明日一早再过来,妆面齐全些。”
他当初的药配得仓促,要想蛊毒和天花的症状有七八分相似并非易事,蛊毒种下之后发作也比他预想得还要快,现在即便吃了解药,这一夜也注定难捱。
灵团在床上拱了一夜,到最后又团在了玉春的头顶处,玉春这次没有力气再去管它,何况也不会有宫人大着胆子来掀开他的帘子,连宋院判替他诊脉都是他将胳膊伸出去而已。
如果不是怕结果不准,宋院判大抵都想悬丝问诊。
玉春蹙着眉头,咬牙忍下体内的一阵隐痛,额上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他蜷起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眼前乱糟糟像有一团黑雾不断变形拉扯,身下床单几乎快要被扯碎。
不知几时他终于痛得昏过去,灵团直起蛇身慢慢朝他这里游过来,贴在他心口处一直没有动弹。
宋院判翌日早上来送药,唤了半天帘子里才终于有了些轻微的动静,玉春的声音又低又哑,咳了半天才道:“昨夜起了烧,今早便多睡了一会儿。”
宋院判被他这声音吓了一跳,慌张道:“若殿下不介意的话,可否撩开帘子让微臣看一看?”
玉春又咳了几声,慢慢道:“宋院判还是离远些吧,就算医者仁心,也到底要为自身考虑些。”
细白的手指缓缓挑开眼前的帘幔,露出一截瘦得可怜的腕骨,玉春侧着脸,长发垂散,朝宋院判轻轻地掠了一眼。
那双玉石一般的绿眼睛连往日的半分神采都没有。
宋院判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只瞧见他脸上疹子像是消了些,又去搭他的脉,欣喜道:“殿下似乎比昨日要好一些。”
玉春放下帘子,眉间愁绪未展地道:“但愿如太医所言。”
他喝了药,又吃了两块芝麻糍糕压下口中的苦味,“烦请太医将昨日那几个伶人叫过来,他们说排了新曲来给我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