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好像在听,一双眼虽渐渐红了,却一言不发、坐在地上直叹气。
云秋也劝了一顿,然后就找了附近一个茶摊给老伯扶过去,“您坐,喝口暖茶缓缓。”
云秋将茶盏塞到他两手间,然后双手贴着他手背,替他暖了暖手。
茶汤的温度隔着瓷盏渗出来,而云秋的掌心柔软、不算烫,却奇迹般让老人冷静下来,失却神采的双眼慢慢有了光。
半晌后,他嘶着声说了句,“……谢谢。”
瞧他从出神的状况中醒过来,云秋也就松开了他的手,笑盈盈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茶盏,“您喝茶。”
老人依言押下一口,定了心神后,才苦笑开口,“叫您看笑话了。”
云秋摇摇头,“我是晚辈,劝不了您什么,但大家说得对呢,人活着就有希望。您这样,定是遇到了难事,没什么好笑话的。”
老伯听了,摇摇头自嘲一笑,才说起事情的起因经过:
原来,他是敏王府下解行的司典,名唤马直。
解行就是当铺,司典就是铺子里的大管事、外柜的掌柜,就那位专门给当物标价的掌眼人。
前几日,行上来了个神气活现、富商打扮的人,自称名叫范大,手里捧着一个细长的布囊,一看就是来典当的。
这范大进门后也不要伙计招呼,径直坐到外柜的几把交椅上,直冲着铺子里叫唤
“叫你们司典来!我这可有个宝贝要存在你们铺上!”
伙计们不敢怠慢,自是慌忙跑到后堂请了马直来。
马直出来时,那范大已打开了布囊,露出里面是一个木匣。
匣子打开,里面放着柄遍布青绿的铜剑,色泽不艳、样式脱俗,乍一看很有些年头。
不等马直细看,范大就不慌不忙地开口,“晓得不?这可是商代的青铜剑,乃是我家祖传的宝物。看来您是不识货,我这就换别家。”
见他气度非凡、身上衣料也是上好的潞丝,加上前几日凌以梁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让他们这个月无论如何交出三百两足银,马直便试探着问:
“那您……开个价?”
“就三百两吧,”范大不耐烦地挥挥手,开口道,“要不今儿有急用……这要换做平时,便是开价三千两我也不卖!”
商代青铜皆非凡品,青铜剑更是其中翘楚。
马直给他兑出三百两后,那范大拿了银子就走,转瞬就走得没影。
过了一会儿,马直才觉察到有点不对劲儿,幡然醒悟他们可能是上当了,着急又叫伙计取出来那木匣。
打开盖子、拿出那铜剑,都不用请人来验,马直就知道是假因为他掌心被染上了青绿,所谓铜屑簌簌下落、露出里面是一柄普通铁剑。
再着人去找什么范大,便是翻遍了附近十条街,也没人认得他。
解行的账务本就紧张,莫说本月,就是这一年都有些维系困难。
凌以梁虽是东家,可他不经营、只问利,自然状况愈来愈差。
今日再出了这样的事,盈利是不可能,更平白亏了三百两银进去。
马直为人诚信,不敢对东家有所隐瞒,主动找来向凌以梁坦白此事,却反被他踹了几记窝心脚、还要他补齐这合总的六百两。
他是司典不假,但家中也不富裕。
老母亲看病要钱、儿子在前线要钱,小女儿刚给他添了外孙,也要送百日礼,给贴补……
莫说是六百两,他能拿出六十两就已经算不错了。
被凌以梁一顿羞辱训斥后,他也是一时受挫想不通,才生了死意、站到了夏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