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明, 他父亲的新坟才立三月,少年谢邙蹙着眉,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一分异样感。
夜色与星辰融化在少年青色的衣衫上,他抱着剑进了灵机门, 一路来到天阙峡最高处的餐霞台上。
北璇子盘膝台上,等待着谢邙到来拜师。
灵机门善推演卜卦,门中弟子皆修习此术。
谢邙向来有天煞孤星之名, 可当真正得见这个少年, 门中弟子们隐隐打量,赫然发觉天煞孤星一词, 对谢邙来说恐怕都是一种祝福。
他杀孽缠身,命数气运之黯淡惨厉、曲折多舛,能安安稳稳活到今日只克死了父母,已经是一个奇迹。
所以,在收谢邙入门之前,北璇子要重新为他推演命数。
星辰列位高悬,春山如笑,餐霞台上对坐两道人影。
北璇子掐算的手指越来越快,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游刃有余的面色逐渐变得焦灼,甚至是痛苦。
山风开始呼啸,摇动林浪云雾,层云翻卷着把星辰的光芒遮掩,风声嘶吼而来,将餐霞台边灯笼接连吹熄。
整个餐霞台陷入紧绷凝滞的黑暗,天地间的异响仿佛是某种警告,告诫试图窥伺天机之人立刻收手。
云中光亮猛然一刹,闪电击穿天阙峡中古木,山中燃起熊熊大火。
北璇子睁大了眼,霎时间喷出一口混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谢邙立刻扑上前扶住他,输入灵力试图为北璇子疗伤。
然而北璇子在片刻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下去,这天罚使他惊惧万分,须发尽白,从一个壮年男子瞬间变成耄耋老人。
可当他看到谢邙的眼时,忽然张开满是鲜血、牙齿剥落的嘴,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呛血,苍老的面容透露出看到世间真相的疯狂,“老天不会让你救活我,窥窃天机,这就是代价。”
谢邙惊疑:“门主!”
“因你而死,也算是我不世之功!”
“你有一天地命劫,因缘际会之时,自然到来,若无可避,愿自珍重!”
北璇子在大笑之中断了气。
春风从天际边缥缈原野而来,呼啸着穿过山峡深壑,鼓荡得谢邙衣袍猎猎,青丝漫卷。
无数盛满苦痛纠结的记忆碎片送至眼前,光怪陆离的情景在谢邙的意识中闪过,□□西奔,让人根本无法辨清此刻所处的时间地点。
少时父母师长凄惨死状历历在目,后来成为讯狱督领,斩于剑下的堕魔天魔尸首分离,骸骨堆积如山,在天火中焚尽成灰,血流遍野。
杀孽层层累累堆在谢邙肩上,从此以后,世人皆知鹿鸣剑出鞘,必见血方息。
鹿鸣剑。
鹿鸣剑原本是没有名字的。
谢邙在心魔的湍流中抓住了这根脆弱的苇草,过往闪着光如蝶翼般翩然来到眼前。
“你的剑没有名字?”孟沉霜笑着问他,“我原以为是你要叫它‘无名’。”
两人坐在澹水九章东面的金铃塔顶层屋檐边,孟沉霜手中握着谢邙的佩剑端详。
谢邙从未给自己起尊号,也从未给剑取名,但世人总要想办法称呼他。
于是他们尊称来自无涯兰山的谢邙无涯仙尊,又喊他那把没有名字的宝剑作无名。
谢邙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