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地暗下去,呼出的气都有点泛白,逗留完全是计划外的,这里没有信号,如果他出去找人过来,喻呈至少还要在这里等两个小时,就算没有豺狼虎豹,流沙也没有进一步侵蚀,光是几近零度的低温就足以让他休克。
过了十分钟,喻呈看到潭淅勉带着手电又重新跑回来,边跑边脱衣服,连同车上的抱枕一并扔过来。
“你坐下然后往后躺。”
“这样?”
“对……直接躺,然后感觉脚松动了,就趴在这个抱枕上拉住衣服,我看看能不能拽住你。”
潭淅勉呼吸沉重,上身完全是赤裸的,看起来很冷,肌肉泛起青红,但喻呈只能迅速行动,他们没有时间。
他借着抱枕努力将自己摊开在沙面上,把脚一点点往上送。过程极为缓慢,但确实有效,等彻底躺下来之后总算离流沙的外缘近了些,再加上衣服的长度,潭淅勉终于顺利地拉住了他。
两个人齐齐长舒了一口气,看到喻呈脸上终于回了点血色,潭淅勉这才发现原来这人全程都还算镇定,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哭,一直很冷静地在配合他做事情。
这好像也是挺吸引他的一部分,喻呈不是那种需要全部依赖你的那种人,他很聪明,也会控制,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自己去做很多事,可偏偏在你面前,会脸红,也会流眼泪。
这种感觉就很不一样。一个很男人气的人在你面前流眼泪,就因为你说不爱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拉住以后喻呈就卸了力,潭淅勉努力半天没再看到进展,他冻得皮肤发疼,咬着后牙喊他:“喻老师,你再用用劲啊。”
喻呈有点哭笑不得:“在用力了……”
又齐齐努力了一阵,潭淅勉忽然回神:“这对话怎么这么像给你接生似的。”
喻呈也一下笑出来,就着这一下,腿忽然就从沙里浮出来了,这边相反的力道消失,潭淅勉来不及控制,往后猛地一仰,喻呈紧跟着重重摔到他身上。
两个人仰躺在那里累得一边喘一边笑,潭淅勉如释重负地说:“生了,是个帅哥。”
喻呈用手背挡住脸,哈哈笑:“怎么搞的,我又当妈又当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潭淅勉笑骂了声。
喻呈枕在他的手臂上,在泛起星光的夜色里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紧绷过后万籁俱静的松弛和砰然共震的心跳。劫后余生,没有失控的情绪,没有互相的责备。
他想这一刻,还真的只能和潭淅勉一起体验,换谁都不行。
两个人在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刻来临之前跑回到汽车里,打开空调吹暖风,互相掸着往下簌簌落沙子的头发。吹了大概十分钟身体回暖,再驱车往回开。
潭淅勉的手指还有点僵,开不出直线,速度很慢,打着大灯的车像一个大号手电,不断划破黑夜,漫天的繁星,有一种令人屏息的壮丽的美感,遥遥似有城市的灯火,温暖的人迹在等待他们走完归程。
其实开这条路也不是第一回 了,有时候阿布德攥着从沙漠里捡到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说带回家给阿奇的时候,他都没有感觉,这一回却也觉得像是在回家了。
而且和目的地没关系,只跟身边的这个人有关系。
好像也挺好的。
“其实大部分时候,只要不去无人区,沙漠里的夜晚都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很平静。”潭淅勉转过脸说,“今晚的刺激是特例,男朋友,你想要的‘冒险’这回真冒险了,给这次的体验打个分吧。”
“满分是一百吗?”
“一百。”
喻呈把车窗摇下来一点,趴在窗沿上向外望,觉得此刻的人和物,一切都好难忘,难以替代:“那就一千一万一百万好了。”
“很满意?”
“不能更满意。”喻呈大声说,沙漠的风将他的头发吹乱,“其实你看,对我来说,这趟来阿尤恩本身就是一场冒险。我来之前,都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你会不会答应我,一切都未知。”
他看向潭淅勉,对方也恰好看过来,他们在沙漠间的一叶扁舟里对视,像宇宙亘古间难忘的一眼。
“潭淅勉,我其实胆子很小,怕累也怕麻烦。”
“你知道我的,我小时候就喜欢在山下看看雪,在岸上看看海,我妈就说我简直是雪不沾衣、水不湿鞋。后来看你,才发现不行了,想沾一沾,也想累一累。想做点胆大包天的事,要跑到海浪里跑到山顶上,我才能追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