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翰景一时语塞,脸色青白到骇人。
“不许去!”好话歹话都说尽,最后他只得用父权下命令,并高高扬起手臂,却发现身高已然不及,只得再厉声一次,增添气势,“哪儿也不许去!”
喻呈没退,脸都没侧,直着脊背甘愿受这一巴掌,但不是小时候瞪着眼不服输的模样,而是眼神平静,就好像受了这一巴掌,才觉得偿还了些负父母的意。
“爸,我现在不是十八岁,十九岁,我如果想去哪,您心里很清楚,拦不住我。”
“可我不想这么做,我不想偷偷摸摸地去,你们是我的父母,我不想惹你们生气。我今天来,就是想征求你们同意,我去找他,是因为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他,跟性别没关系,只跟潭淅勉有关系。”
“我妥协过七年,也试过别的选择,但无效。可是现在想,有的生命就此停滞不前,我还有多少个七年可以去试验。”
手悬在半空,落不下来,落下也没用。喻翰景瞠目望他,他一早就清楚自己儿子打小就被人夸赞懂事,可内里是个倔强的,也知道这几年他跟以前不同,认识人,行远路,比以前劲头足,独立了,也勇敢了。他以为只是转了性,虽然未按铺好的路走,但也渐渐说服自己接受小辈选的无伤大雅的旁径。可这源头是从哪儿来的,这时候才有点模模糊糊清楚。
又觉得茫然。
讨论取向此时已经毫无意义,最后还是宋西婧问了句实际的:“非得这时候去?”
“非得这时候。”喻呈说,“但我会注意安全。”
“多久呢?”
“半个月?”又觉得没把握,“一个月?”
宋西婧问:“那如果小潭他还是不答应你?”
喻呈沉默片刻:“不答应我就回来。不管结果怎么样,说清楚了,我就接受。”
不是那种不管不顾,没分寸的。
这让喻翰景稍微回了点神。宋西婧安慰道:“随他去吧。路都是自己选的。我原本最怕他今天选了,明天后悔,世上却没有后悔药。既然七年了,他还认这条路,已经走出去足够远,也不怕什么了。”
“而且我看安林也是好性子,比我们更新潮些,假如小潭真的愿意,他大概在天上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不过是附会而已,亡者的心思有什么可猜。可喻翰景面对一桌残羹冷炙,蓦然想起当年休假结束后他开车送潭安林去机场。
那时潭安林同他讲,他生日聚会时许的愿望是不管高考结果如何,都希望潭淅勉和潭宁栩开心快乐。他说完就难为情地笑,说自己一个大男人,一个科学家,本来也不该信许愿这些把戏的,但他把尽人事献给了国家,只能把听天命留给孩子。
听天命吧。
听天命。
喻翰景胸口一松,好像年纪大了,懒了也乏了,天大地大,年轻人的路千条万条,自己没过,更想不清楚,也囿于方寸,没法计较。
他板着面孔重新坐下来,斟酌着讲:“你这么大了,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今天你跑来说了这通话,我就当你是知道后果的,跟我保证了的。可小潭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没见,更不知道,如果他要和你谈,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喻呈没反应过来,愣怔:“谈什么?”
喻翰景拍桌子,音量陡然增大:“谈对象!你说谈什么?”
喻呈笑了。笑父亲嘴硬,也笑他到底是心软。
“好。”他说,信誓旦旦,“我一定让他给您打电话。”
经年的“斗争”随着一方为爱坚持、一方为爱妥协而落幕。离开时轻松,能听到喻呈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路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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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翰景凭门立着,望向空阔楼道,想起当年自己踩十五公里自行车就为了往宋西婧门口的信箱里塞一封情书,又恍然原来这世上爱情都一样。
幸好摩洛哥免签,省去大半麻烦,防疫用品装箱,定好机票住宿,简单做了两日准备,就可以飞。
明知潭淅勉不会同意,喻呈也不打算再提前告知,直到飞机起飞前,才和人发消息:“上飞机啦,明天见。”然后果断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