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惟昭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叶霜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一直到叶惟昭吃完了饭,他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盅漱过口,又再擦好了嘴。
叶惟昭笑眯眯地问叶霜吃饱了么,想不想出去走走?
……
时值仲夏,叶惟昭带着叶霜沿着林荫小道,一直走到静安府里一处偏僻的后院。
叶霜非常高兴地看见了前方一处荷塘,掩映在葱茏竹林间。
荷塘水面广阔,池边山石嶙峋,辅之以葳蕤花木,极目望去,荷塘内碧波漾漾,荷叶田田,有清香远送。岸边一座竹楼依水而建,苍青色竹枝做墙、同府院里其他砖木的房屋一样,轩门、窗洞一应俱全,正对那花繁叶茂的荷塘正中央。在这里可欣赏水中之月,可享受清风之爽,当真是赏荷的绝佳去处。
“这般好一去处,我怎地就没有发现!”叶霜坐在一顶软轿上兴奋地大叫。
见叶霜高兴,叶惟昭也高兴,两个人一起来到竹楼背后搭往荷塘中央的竹台上。叶霜将就那软轿坐,叶惟昭则给自己抬了一只春凳,挨叶霜坐着。
此时正值午后,骄阳似火。但竹台周遭有高大的竹林做掩,自荷塘上吹来的风经这林荫之地一过滤,就变成了习习凉风,夹杂着荷花的香气,仿佛将这方寸竹台与外面的酷热隔绝开来,带走人身体的暑热,也带走人心间的烦闷。
或许因为怕热,叶惟昭没有带帕头,只用了一根鹅黄色的发带绾紧发髻。
叶惟昭很少用鹅黄这种色的发带绾发,但不能不说他竟非常意外地很衬鹅黄这种粉嫩的颜色。
叶惟昭出身行伍,蜜色的皮肤充满野性的力量,与粉妆玉砌丝毫不沾边,却胜在匀称、通透,又充满光泽。两条鹅黄色的发带温柔地垂在耳旁,衬得他那两道浓长的剑眉愈发黛浓又利落。
叶惟昭穿的是一件天青色的素色薄衫,与他头上那根发带并不相称,但叶霜知道这根发带究竟是拿来衬什么的。叶惟昭有一件同色的道袍,就是这种粉嫩嫩的鹅黄色,叶霜来静安府后曾经见他穿过一次。当时她正跟叶惟昭因为如意锦的事情吵架,吵完架两个人就开始冷战,然后就没再关注这件袍子了。
这种颜色的衣裳应该不是叶惟昭自己做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给叶惟昭选的色。这事搁从前,叶霜或许还会往心里去,但是现在,她也不在乎了。
一来叶惟昭并不是一个醉心打扮的人,通常是逮到什么用什么,就像现在,身上穿的是天青色的衣裳,头上却扎根粉嫩的鹅黄发带。
二来经过这么多事,每每叶霜被叶惟昭自危难中救起一次,她便会为他的执着与坚韧感动一次。
不管怎么说,叶霜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为自己这样拚命而感动。她感谢叶惟昭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只非常抱歉的是,叶霜想,事情发展到现在,自己或许也无甚机会去回报他了……
因为走了这一路,叶惟昭鬓边的发丝被打湿了,丝丝缕缕卷在耳旁。天青色的葛纱袍下,衬着透过密林射过来炫目的光,叶霜看见他没有穿汗衣,隐隐可见蓬勃的肌肉。
叶惟昭只静静地坐着,垂着眼看前方荷塘里不知道什么地方。
四周很安静,除了他们静对的二人,什么人都没有。微风带起叶惟昭身上蕙草的香气,夹杂他刚刚运动后的微微汗气,愈发勾勒出男人特有的味道,这让叶霜的心口猛然有些滞阻。
她想起上一世自己曾经与他在一起过的,那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叶霜很珍惜这些只属于她和叶惟昭的回忆,那也是叶霜在黑夜里孤单、害怕又无力的时候,能给她以慰藉的回忆。
只可惜这辈子,终究还是要与他错过了——
叶霜并不认为叶惟昭能斗得过皇权,所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安排自己接下来的“身后事”。
等到那一天到来,叶霜会劝叶惟昭离开,离开叶霜的身边。她非常感谢程家能够“收留”叶惟昭,给叶惟昭以庇护,让他能够躲得过来自天子的致命打击。
“哥哥最近很忙吧?我看你每天都好像有很多事,回到家,也经常一个人闷头想事情。”叶霜看着叶惟昭的侧脸,闲闲地开了口。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一朵开在盛夏里的,香甜的茉莉花。
叶惟昭一愣,回过神来,旋即转头就给叶霜送上了一个大大的笑。
“是有一件事想跟霜儿商量一下。”叶惟昭说。
“下个月,是宫里既定的皇太后七十寿诞大典。那个……嗯……”他顿了顿,“那个人,想带你去见你的皇祖母。”
……
叶惟昭告诉叶霜,皇太后是先皇帝立下的第二任皇后,并不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只因赵昀的生母早逝,所以赵昀在很小的时候就跟在皇太后身边,是太后一手带大的,一样也情同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