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听了默然,脸色阴沉。她叹了一口气,说:“知道大郎媳妇委屈,但二房三房他们不本来就没有高粱嘛,三娘有间稻田庄子,出了五百担稻谷,只留了点口粮,全都拿出来了,没有高粱,便准备去大街上施粥。就连二郎媳妇出的那三百担高粱,还是她几天前花高价从市面上买回来的……”
“老祖宗啊——!”兰氏突然崩溃,拽紧老太太的袖子,扑通一声就给徐老太太跪下了:
“您也说了大房委屈,可就算再委屈也得要我们出这千担高粱,您自己觉得合适吗?”
话音未落,老祖宗便勃然大怒:“放肆!”
她一把甩开兰氏的手,怒目圆瞪:“大郎媳妇!给你脸,你还要蹬鼻子上脸了?老身说你委屈谁都听得出来不过是句场面话,就你这般不依不饶地还拿这句话来堵我老太婆的嘴,你说你还有良心吗?”
“先说你这一千担高粱是怎么来的,与你家庄子有什么关系吗,不过都是齐儿买的。齐儿为什么要花八百两银买这千担高粱?不用老身讲你也应该知道吧?齐儿才挨的那顿板子印儿都还没消呐!
没有霜儿的见微知着,齐儿他可能动这笔银子去买高粱吗?好!就算你大郎媳妇说买高粱的八百两银子都是你家出的,那么我们现在就来细细掰扯掰扯这些银都是怎么来的。
这里面有齐儿自己自己的一百两,之桥出的四百两,那么你家统共出了五百两。剩下三百两,包含了霜儿的一百两,远儿一百两,最后的一百两,是齐儿给朋友借的。如果大郎媳妇觉得让你家出那五百两就已经是极限了……”徐老太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么齐儿跟朋友借的这一百两,就由我老太婆出了!”
说完,徐老太太目光一转,看向门边的叶霜:“霜儿你告诉祖母,你借给齐儿的一百两还准备问他要吗?如果你要,祖母现在就替齐儿还给你。”
叶霜一惊,赶忙对老祖宗摆手:“祖母何出此言!难得我叶霜也能有朝廷用得上的地方,区区一百两银,霜儿决计不会再向齐表哥讨要。”
徐老太太点点头,转身问徐之行家的,徐之行媳妇尹立娟也急忙回答,区区一百两银当然不要了,徐家为朝廷分忧是应当的。
至此,有关一千担高粱的资金来源就这样分割完毕了。
老祖宗一番话毕,全场都沉默了。
其实在旁人看来,兰氏手里这一千担高粱价值虽高,但这笔横财本就来得意外。非要说功劳,叶霜的功劳都比徐修齐的大,而徐修齐甚至因为那次使银子还被兰氏揍得满院子跑。所以如今国家有急,把这笔横财全部贡献出来也并非不合适。
更何况以往灾年的时候徐家都会捐钱捐物,总不能因为这次得多捐一点,就撒泼不干了。更何况这次如果不计算货物增值,只算资金投入,徐家捐出来的,并不比以前多多少。
道理虽然是那个道理,可兰氏却并不这么想,不管这笔横财究竟是怎样来的,毕竟是揣进她自己兜里的银子,突然要叫她拿出来,总归是不愿意的。
就在兰氏依旧赖在地上咿咿呀呀还准备继续磨的时候,大老爷徐之桥进来了。
徐之桥原本在店里的,是听见小厮通报,说因为通判大人要让夫人把那一千担高粱交出来,夫人不愿意,现在正在老太太院里大闹,这才着急忙慌地赶回来。
徐之桥刚过五十,知命之年,原本出身显贵的他,做人做事也踏实,却因为没有入仕途,天天操持商号,两鬓的发都全白了。
刚进老太太院子,徐之桥就看见兰氏跪在地上撒泼,可把大老爷徐之桥气得个七窍生烟。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房,进来就劈头盖脸地对兰氏一顿痛骂:
“我说你这女人咋就这么眼皮子浅呢?前阵不是才嫌弃过齐儿买那些高粱是浪费银钱吗?怎么现在又稀罕上了?”
自家夫君出面,兰氏自然不敢说话,只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徐之桥,眼睛里都是幽怨的神色。
徐之桥弯腰对徐老太太道歉,说因为自己持家不力,竟致发妻日渐蛮横骄纵,今日还来骚扰母亲,是他的错,他现在就把兰氏带回家好好教育,还请母亲原谅。
徐老太太也乏了,没精神多说。她招招手让管家抬个轿子来。
“大郎媳妇也累了,管家派个轿子送送她。”徐老太太这样说。
不多时,轿子来了,停在堂下廊门外的院子里。婆子们扶起一直瘫坐地上的兰氏,扶着她往院里的轿子走。临出门的时候,兰氏突然回过头来对徐老太太说了一句:
“母亲!您不止一个女儿,之桥也是您的儿子。今日扰了母亲清净,是媳妇不孝,可是母亲您也睁眼看一看我们之桥吧!为了这个家,他都付出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