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曦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江上阳的每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凑在一起他就觉得听不懂了,只是目光相触之时,他突然从江上阳的眼中看出了明晃晃的无奈和难过,裴曦的心口突然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不可思议的酸涩从胸口冲撞上来,让他几乎想吻住江上阳的眼睛,吻走他眼里的悲伤,但是裴曦没有动,他也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为什么动不了了。
江上阳没有在对他演戏,也没有打算用这种办法刺激裴曦,他是真的觉得有些无能为力,或许是他太乐观了,在辛宓说裴曦的状态有好转、对他也不是不在意的时候,他就放松了警惕,但是裴曦的确也是一个能让全世界都针对他、可他讨好人的时候能让全世界都觉得他爱着这个人的性格,他不是对不起江上阳,也没做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反而是他做得太好了,好到江上阳都几乎忘了他的不正常——如果你对你饲养的狼失去了警惕,那你怎么会知道它有没有在伺机下一秒就咬断你的喉咙?
当然,裴曦没有对他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也没打算真的咬死他,他只是玩得太高兴了,就不会在意饲养自己的主人的喝令了,江上阳以为自己找到了圈养这只野兽的办法,却赫然发现这只野兽早就咬断了枷锁,只是平时懒得离开佯装乖巧而已,他不意外,只是觉得很无奈,对于一个不到三十岁就掌控无数的人来说,这样的挫败感让江上阳避无可避,如果这是商场,这大概是他谈过的最失败的生意,足以把他的旭跃集团全都赔进去,如果他是个女孩子,江上阳都觉得自己一定会沮丧得哭泣起来了。
裴曦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对于不可一世的裴大少来说,这样困扰的表情其实不适合他,“我不理解……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真的,上阳,我也爱你。”
“我不是在怀疑你的感情,我也不会否认我的感情,”江上阳对裴曦说“我喜欢你”,裴曦却说“我也爱你”,江上阳听到了,也听进心里去了,但没说的是其实他并不相信裴曦的话,他只是相信他对于裴曦来说真的比较特别而已,可是这种特别能够牵制裴曦多久呢?江上阳不敢想,只不过他也不想就着信任的问题和裴曦吵架了,他露出了深深的倦怠的表情,轻声道:“我只是想跟你说,辛宓觉得我能把你拉回来,但我做不到了,我喜欢你,就意味着你想的话你随时会把我拉过去,你能对我多么千依百顺,就能对我多残忍……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没欺负你,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你的本能,你看着我的样子就像是想拉着我一起下地狱……抱歉,裴曦,我想陪着你,可我不想和你一起死,这是唯一的底线。”
辛宓觉得他是裴曦的最后一味药,如果连江上阳都没办法,还有什么人能够救裴曦呢?江上阳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整个肺部都在窒息,扼得他呼吸困难,他曾经一度以为裴曦死了,当时他也能从容地替他收尸,后来他也觉得自己可以从容地替半死不活的裴曦下安乐死的决定,可是在这一瞬间,江上阳忽然就清晰地明白,他其实做不到,甚至因为他的存在,裴曦变得更加偏执,更加疯狂,只是他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江上阳身上,而放松了把整个世界玩砸掉的心思,看起来裴曦好像已经变得好起来了,江上阳却能从他的眼里看出那份执拗的情感,仿佛透过裴曦就能看到了火海中渐渐扭曲的裴劲英的尸体,江上阳恨不得闭上眼,远远地逃开,才能躲得开那股追逐着他的压抑和窒息。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那么在意一个人了,说爱太深,喜欢太浅,但是这个人不能够不在,不然这个世界……太孤独了。
他好像能够理解江徊昂的感受了,这大概是他们江家人的劫难,就是有这么一个人,非亲非故,非情非爱,他就是能挠着你的心挠着你的肺,让你辗转反侧不得安宁,却又舍不得将他丢开,一旦没有了这个人,你的世界就空了一大半,你能活得更好,却也活得更孤独了。
江上阳轻轻触碰裴曦的脸颊,他在想,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得天独厚了,他有最完美的容颜,亦有最完美的智商和手段,他是王的儿子,生而尊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从来不用忧愁家庭和谐不和谐,也不用担心没有人爱他,他甚至可以高傲地不屑于整个世界,只要他想,他就能将所有仰着头颅的人踩在脚下,地球没了他还会转,可他能玩得整个地球动荡不安,他什么都有,也不惧怕什么都没有,江上阳从未想过自己会栽在这个人身上,他甚至觉得自己有办法遏制住对方的野性,可惜事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不仅没把裴曦治好,还让裴曦更加肆意地欢歌放纵,无关乎爱情,无关乎亲情,他就是在得到与失去之间狂欢,他紧紧地抓住了他唯一想要得到的东西,却不知道抓住了有什么用,江上阳甚至有一种深藏在心底的恐慌,如果有一天裴曦拽着他下地狱,他恐怕也毫无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