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屋子里,元伍砸碎了电视屏幕之后还想伸脚将眼前碍眼的茶几也给踹个稀巴烂,但是刚抬起脚,元伍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像是被定格了似的,忍耐的表情附着在那张刚硬冷漠的脸上,忍得那张脸都扭曲起来了,可是他仍旧忍着,胸膛大力地起伏,喘着粗气,眼里的红血丝都快憋得根根崩裂破碎,好像不忍着就会被一把刀劈成两半似的,到了最后他终于全部忍下来了,紧绷的肌肉微微松开,元伍将双手插进头皮里狠狠一抓,再重重往后一倒靠在沙发背上,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坐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眨也不眨望着顶头的天花板,像是失了神,连眼睛里的焦点都找不回来。
不行,他不能生气,不能暴怒,不能轻易被人激得失去理智,因为今天裴曦刚用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就激怒了他,让他在长冈建筑被江家拉朽摧枯般弄垮的时候……还在纠结那些细枝末节,压根没有反应过来,错过了最后一个把长冈建筑保下来的机会——虽然他并不想保住它,但是长冈建筑也不能被人用这么屈辱的方式被毁掉。
如果是有人在场,元伍肯定不会让自己露出这种颓废沮丧的模样,他曾经的十六年活得太难受了,太退让了,太憋屈了,每个人都可以看不起他,每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踩他一脚,看他流露出屈辱的神色,每个人都可以让他变得像是狗一样卑躬屈膝地向高位者祈求自己能够安稳生活的资本,每个人都那么高高在上地蔑视着他……所以等到他成功了,功成名就了,反而能够轻而易举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走了,元伍就愈发不希望有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那些曾经侮辱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远走他乡,再也没有人敢提起元伍过往羸弱不堪的模样,他在所有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强大,好像这样就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事实上他这十一年也的确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软弱的姿态,就好像当年那场大火不仅烧毁了裴家这棵大树,也让他在滔天巨火中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到了如今,死的死,逃的逃,还有多少个人记得他当年软弱无力时的样子呢?恐怕也没几个了吧,他们想起他的时候,最直接的印象大概就是狠辣,恶毒,野心勃勃,即使他们总是鄙夷他的卑鄙,藐视他的不择手段,厌弃他曾经靠着自己的身体来换取活下去的资本,但是再也没有人能够那么毫不避忌地倨傲地站在他面前,嬉笑着撕下他衣冠楚楚的人皮,唾弃他内里千疮百孔的肮脏灵魂——除了一个人,裴曦。
但是,裴曦不仅蔑视他,还蔑视整个世界,蔑视全人类,好像谁也没法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似的,元伍无数次以为自己战胜了他,可是又无数次把这个结论推翻,像是不停把石头推上山又眼睁睁看着石头往下滚的西西弗斯,只不过元伍没有放弃过,他还在竭力努力,尽管绝望始终和他与影随行,挥之不散……不过元伍不介意,裴曦就是他的劫,他的难,他要闯过的九九八十一道关,他接受并且认命地和这个人斗争到底,只是,这并不代表裴曦随时随地无所顾忌地踩他一脚的同时,另一个人却在裴曦的背后跟着从容地补上了一脚!
他再卑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践踏的!
“江……上……阳……”破碎的三个字从元伍的喉咙里像是碎片一样挤了出来,带着深切的怒火……以及难以言喻的嫉妒。
他怎么能不嫉妒呢,那个人并没有强到像是裴曦那样令他绝望,却又能得到他所有得不到的东西!
旭跃大厦,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
埋首在多份紧急的公司文件之中的江上阳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巨大的落地窗外的灯火阑珊,冬天的天色黑得早,外面已经是一片昏天黑地的暗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日放清的天气终于打算把累积已久的雨水酝酿出来了,天际边缘明显堆积着一片片雾沉沉的云,像是随时都会往大地坠落下来似的。
“江总?”助理费雨看向他,有点奇怪于专心致志的他突然走了神。
“没事,”江上阳对他笑了笑,然后继续浏览手边的文件,片刻之后,他突然问:“刚才谁给你发通讯了?”隐隐约约的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费雨先是一愣,然后道:“哦,是裴先生身边的那位管家先生让我留意一下,如果你八点之前还没做完工作的话就给你订外卖……要是你不想吃,他就做一份给你送过来。”
潘戎……么?江上阳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顿了一会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