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阳满脸的不赞同,“你想打破它的唯一方法就是治好它,而不是愚蠢地在那里做无谓的抗争,别的事情你可以卷入重来,这件事上你栽倒了,难道还能再活一次?”
“我没有抗争啊,”裴曦侧着脑袋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我现在懒得治而已,我的大脑在跟我说——放弃吧,别浪费时间了,做一个大坏蛋挺好的……可是大家都说我要做一个正常人,怎么做个正常人?你问我,我问谁?其实我觉得我还挺正常的呢。”
江上阳突然能理解辛宓所说的话的意思了,裴曦不是自己在抗拒治疗,而是他的大脑欺骗了他,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在治疗自己了,实际上他的病情在逐步蚕食他的理智……而他自己现在还能察觉出不对劲,但总有一天他会毫无所察,那么,那时候死亡已经将他带走了。
他如果变成一个毫无理智的疯子,那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到那时候,江上阳宁愿亲手杀了他,也不会让他以那样子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上。
裴曦就应该是裴曦,光鲜夺目地活着,活在别人永远不可抵达的高度,活得漂漂亮亮,活得能让任何人都嫉妒得咬出一口血来……
可是,他做得到吗?江上阳问自己。
“真奇怪,”裴曦忽然如是道,目光天真又残忍,似乎已经看穿了江上阳的心中所想,“我一直觉得你会有一天生气到忍无可忍地杀了我,但是你居然是想在我过得不好的时候来杀我,因为怕我会活得不舒服……虽然我觉得我过得没什么不好的,可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像是一个植物人一样躺着也无所谓。”
——不惜一切代价让我活下去,这不是你的选择吗?
江上阳冷笑,“植物人算是活着的?那已经是半个死人了,有几个植物人能够苏醒的?他们生活不能自理,在床上躺个五年六年就会功能衰竭而死,骨瘦如柴,浑身干瘪,想是个僵尸,这种死法,你愿意接受?”他甚至无法想象迷人到人人侧目的裴曦变得狼狈不堪的样子!
裴曦却是微微一笑,“你说我为什么就那么爱你呢?宝贝,因为永远都是你最了解我啊……真到了那个时候,记得等医生的通知书下来就赶紧帮我把呼吸机按掉,那我也会记得只在你的美梦里出现的。”
江上阳一点儿都不领情,他看到自己的手细微地颤抖了一下,好像真的看到了面前有一台维持着生命的呼吸机等待着他拔掉电源似的,可是他的声音却很平静,他对裴曦说:“好,我不需要美梦,只要你能离我远点,我就谢天谢地了。”看吧,难道他看起来就真的那么铁石心肠,以至于裴曦认为他连生死之事都能轻易下决定?
无论江上阳说得多狠,但是理智告诉他,真的到了要结束裴曦性命的时刻,他其实下不了手。
“别这样,上阳,”裴曦握住他冰冷的手,贴紧了自己的脸颊,像是情人一样呢语道:“我会觉得心碎的。”
江上阳冷然地道:“我以为你早就没有心了。”心碎?你只适合让别人心碎。
裴曦想了想,“如果对象是你,起码我现在还是有感觉的。”
江上阳的手又抖了一下,试图抽回来,“什么感觉?折腾我你就开心了的感觉?”
裴曦的力道松了松,但还是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膝盖上,“不,你不开心,我也没有觉得很好受……虽然我不知道我难过不难过,但我喜欢你活蹦乱跳的样子。”
江上阳没再动,只是呢喃道:“你一定很恨我,才会这么折磨我。”
裴曦又沉思几秒钟,“其实我觉得恨我的是你才对,我的知觉又出错了吗?我一直觉得你想摆脱我。”
“摆脱你的前提不是你把全世界都摆脱了,”江上阳的眼神放空了一瞬,在这一刹那,其实他脑海中回忆到了很多东西,从小时候两个小豆丁的吵吵嚷嚷,到十一年前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较量,端午节的粽子,足鱼山上的抵足而眠……时光原来已经走了那么远了,他们的关系却一如从前,好像从未改变过,“其实我也以为我会觉得没什么的……十一年前我听李鸿天他们说你和阿戎的快艇在公海里被炸没了,周围都是鲨鱼,肯定必死无疑,快艇是我准备的,我当然知道它有多坚固,连快艇都没了,你们俩还活着么?可是,我那会儿很忙,很多事情要做,都没想那么多,裴伯伯死的时候我还哭了呢,隔天就听说你也跟着没了,我当时只是觉得,葬身鱼腹这个死法真的是太愚蠢了。”
裴曦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当然,简直蠢不可及,完全不符合我的审美。”
“那时候大家连你的尸体都收不回来,所以我连个衣冠冢都懒得给你做,随便你孤魂野鬼地四处飘,反正别来找我就好……可能我心里是在想,只要没看到尸体,就什么都不算,你祸害遗千年,肯定是不会死的吧……事实证明你的确回来了,虽然残了两条腿,但还是像是以前一样讨厌,起码是活生生的,不是吗?”江上阳盯着他的手握着自己的手,苍白的手指对比起来的感觉很强烈,江上阳的皮肤是正常人的白皙,他简直像是死人的皮肤一样惨白,“你自己跟我说的,你要报仇,要大杀四方,要联合江家把北联盟国9区的天都给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