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十年地下世界打拼的时候老大都要拿着大刀出门砍人,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自然不会早早想到什么延续香火开枝散叶,所以裴江两家的老爷子都是快五十岁了才结婚生子,即使放在人均寿命一百二十多岁的二十三世纪,裴曦和江上阳都算是半个老来子,只可惜,江老爷子江徊昂前些年把重担交给江上阳,得以安享晚年,裴老爷子裴劲英却已经化作黄土一捧,大仇至今未报。
江上阳推着裴曦走到江徊昂面前,道:“爸,我带裴曦过来了。”
眼前的男人比之以前,鬓角的白发已经遮无可遮,裴曦收了那份漫不经心的调子,声音低沉地唤了一声:“江叔叔。”
在他们靠近的时候,江徊昂就一直在盯着裴曦,直到他开口了,面无表情的脸上才微微有些动容,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陡然又老了几岁,但又冷起脸道:“弄成这个样子,阿曦,你真够给劲英长脸的。”
对方与父亲裴劲英私下以兄弟相交,恐怕是世上唯一一个能把他看做普通晚辈呵斥的人了,裴曦微微垂了眼帘,瞧上去乖巧的很,“江叔叔教训的是。”
这低眉顺眼的样子以前从来只在江上阳身上看过,江徊昂动了动嘴,却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好,除了那份英气傲骨,裴曦和裴劲英哪里都不像,他长得太好看,做事太张扬,心思太深沉,事事太容不得瑕疵,可是,脾性到了极端,不是成就是败,裴曦如今也经历了由败转成的种种困阻,如果当年还能说是年少气盛害得裴家被小人算计,如今裴曦脱胎换骨连杀父灭门之仇都能忍上十一年声色不动,他还有什么好教训的?
江徊昂想,唯一的缺点大概是——他太出色了,出色的人又偏偏有一处执念,总是容易玉石俱焚。
第二十一章 灵位
江上阳见气氛有些僵住,便打圆场道:“裴曦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爸你下回再训他吧,今个儿叙叙旧,晚上我亲自下厨,”虽然他不会做饭,但是有厨师打下手弄个凉拌菜还是会的……说罢毫不心虚的他又给裴曦使眼色,“裴少,外头的咖啡喝多了,泡茶还会不?”虽然现在都成联盟国了,不过纯粹的天朝人还是会保持着不少百年前的习惯,并以此为荣。
裴曦闻言便笑了,从轮椅上挂着的一个包里拿出一个不大的礼盒,道:“我正好带了些上好的祁红给江叔叔,这就泡上一壶当做赔罪吧。”
祁红是江徊昂最喜欢的一种茶,江上阳瞥了一眼那个精致的礼盒,顿时有些无语——这死妖孽早就算计好的!
裴曦泡茶的时候,江上阳接了还在公司的费雨的通讯,去了书房开智脑处理几件临时加急的公事,也不担心留下江老爷子和裴曦他们单独谈话,比起他,从道上退下来的江徊昂一向和裴曦更有共同话题,那妖孽也不敢在他爸面前随意造次,想当年,江徊昂可是敢在如日中天的裴老爷子裴劲英面前拍桌子的。
老式的金色座钟发出整点报时的钟响,此时天边只剩一线薄薄的天光,灰白色的云层三三两两挤成深深浅浅的色泽,晕染着初冬的昏色。
裴曦和江老爷子的棋局已经挪到了客厅,两人相对而坐,每走一步棋都慎之又慎,厮杀一下午,竟是还没下完一局棋。
“将。”裴曦忽然道,声音平静,和和气气的,带着薄茧的食指推着木质的棋子到了它该去的位置,却像是在推着一把刀送进人心脏里头似的。
江徊昂一怔,看着这个只在开始走了几步之后就不曾动过的马异军突起吃了他的帅,好片刻才道:“阿曦,你如今变了很多。”从狠戾拼杀到步步为营,所谓江山本性,也并不是无法改变。
裴曦缓缓收回手指,绕着另一只手的食指绕动,“长大了而已,毕竟江叔叔没说错,我不能不给我爸长脸。”
江徊昂闭了闭眼,缓解注视棋局太久而酸涩的眼睛,“如果是十一年前,我一直觉得你比上阳有出息。”
“可惜再有出息也比不上走条好路,”裴曦笑了笑,不乏赞同之意,“在这点上,他总是很聪明。”
江徊昂的面上没什么表情,“选择不同而已,好不好坏不坏,都是你自己走的道,劲英死在这道上,你跌在这里,要爬起来也没什么不可以……”微顿,“走完了,就换条路,也不是什么难事。”
裴曦仍然是那般浅淡的微笑,“你说得对,道是总能换的,绝路那东西,都是人自己逼出来的。”
江徊昂轻点下颔,“你自己明白就好。”
饭厅那头传来江上阳喊他们吃饭的声音,江徊昂默不作声地起身往那边走,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背对着他道:“让上阳跟着你吧,万事有个帮衬……别搞得自己破破烂烂的,丢了劲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