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兰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问：“阿尔托莉雅？”

梅林最喜欢提到这三个人，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罗马尼·阿曼基，还有藤丸立香；而微妙的是，梅林收集的学生们反而很少提及——阿尔托莉雅是例外中的例外。斯特兰奇之前在心底怀疑过，这是不是梅林的恶趣味之一，没准，那家伙就喜欢看别人诧异“亚瑟王竟然是女人”的表情。

但是……

绝望之兽点点头：“你很敏锐。”

毕竟，梅林最著名的传说就是《亚瑟王传说》了。

斯特兰奇从上学时期起，他学校里戏剧社的成员就很喜欢排演相关的传说故事。斯特兰奇虽然不至于倒背如流，但大部分关键剧情还是知晓的。在遇到梅林之后，他更是专门去查阅了相关史料，除了主要脉络，没有几个能和梅林的“王的故事”对的上号，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阿尔托莉雅对梅林非常重要。

重要到……酸气冲天的学生为数不少。

有一种说法是，男人最重要的是初恋，不管后面经历过多少人男朋友，初恋永远都是他内心深处无法磨灭的印记。同样的道理，放在梅林身上似乎也成立。纵然他宣称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渣，但好像……之后收的那么多学生，都只是为了那圆一份遗憾。

“万事万物都会最终走向消亡，而阿尔托莉雅出生的时代，必然面对神代的消亡，这不是她个人的过错……实际上，纵然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比阿尔托莉雅更好了。”绝望之兽平静地述说着，浑然不觉，这番话和梅林先前的行为放在一起对比，有多么滑稽可笑，“梅林啊……一手缔造了阿尔托莉雅的悲剧。”

“本来只是抱着恶劣的兴趣才制造了那位少女，但当他意识到，自己究竟亲手塑造了多么美丽纯净又坚强善良的存在时，他已经被命运裹挟着，纵然知道一切——也只能注视少女走向终局。”

“所谓悲剧，就是将美好而纯洁的事物毁灭掉。”

最终，梅林将自己幽禁在了理想乡的塔里。

这是他给自己选择的，干涉了某位少女命运的愚蠢男人该有的结局。

直到后来，赢得胜利的所罗门王向圣杯许下愿望，成为人类。取而代之的盖提亚燃烧了人理，企图抵达星球的起源，创造没有死亡的世界。梅林注视着这一切，如果盖提亚真的能彻底改变时间，让一切都不复存在……对于梅林而言，也许不是一个糟糕的结局。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渺小如尘沙的人类，竟然真的在必死的命运里挣扎出了一条道路。

像是在狂风骤雨中仍然扑闪着翅膀的羸弱蝴蝶。

“人类在瞬间最美——”

“我只是想把这瞬间保留下来，为国民而努力的王仍然期盼着明天，雪山上的医生仍然偷吃着草莓蛋糕被魔法☆梅莉痛骂，橘色的少女仍然为未来奋斗，不必接受熟悉的英灵四散奔离的痛楚……这不是充满着幸福和美丽的结局吗？”

“就算是你，斯特兰奇，你也有想挽回却永不能挽回的过往吧。”

绝望之兽这样说着，他伸出手，轻柔地捧住斯特兰奇的脸颊。斯特兰奇能从他的眼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他两鬓的白发迅速变黑，眼角不明显的皱纹消失，他似乎回到了青年时期。而他眼前的绝望之兽的外貌也极速变化，过于高大修长的双手收缩柔软，最终恢复到如同人类的血肉之躯，然后被白色的法师袍覆盖，“树冠”消散，往下垂落，恢复成毛绒绒的虹色长发，甚至还不断地往下飘落花瓣。斯特兰奇看着眼前熟悉的“梅林”，几乎说不出一切话来。

身后，有人在喊他：“史蒂芬！”

那声音实在太过熟悉了。

斯特兰奇转过头，看见了他的家人，父亲，母亲，还有他的妹妹唐娜对他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同时还捅了捅自己另一位兄弟维克多·斯特兰奇，维克多不甘不愿地和他打了一声招呼。他们好像都在等待斯特兰奇回到自己身边来。

绝望之兽推了他一把：“去吧。”

去哪里？

斯特兰奇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是为了救治妹妹唐娜而学医，但当唐娜溺水身亡时，他却不在唐娜身边。而后来他和弟弟维克多争吵，更是导致了弟弟愤怒离家，然后出车祸被撞死。斯特兰奇为自己的傲慢自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这些阴影，然而，事实是……

他动摇了。

“梅林”从斯特兰奇身后拥抱他：“你还在抗拒……？”

斯特兰奇回答：“这些都是假的。”

绝望之兽在他身后发出了一声闷笑，他笑着说：“我能将其变成永恒，又和真实有什么差别？就算将全人类拖入梦境中，本质和毁灭全人类没有什么差别，但此时此刻的幸福感受，难道又是虚假的吗？——就算你觉得我不是梅林，但被这样拥抱着而无法克制地产生战栗……难道不是切实的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