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是长久以来的梦,再迈一步就如落叶碎得零落。
如墨境中的他在珍重道别,虽近在咫尺,却会瞬时转眼虚空。
他站在原地犹如时光停滞的雕塑,空落落的眼神辨别着他所在的方向,他的头向一边侧着轻轻晃着,看起来平静得若无其事,手心里逐渐冒出粘腻汗液,拐杖头深深地凹陷在横贯掌心的疤痕,五指向内缓缓扣着,仿佛不愿被人瞧见他可怖的疤痕,可任他如何用力绷紧,也无法完好合拢。
萧穆寒只疑惑地看着旁边这位沧桑老人,躯体僵硬地强作镇定,褶皱下的喉结微微动了动,面具遮掩的下颔颤抖似是在悲叹,鬓间银丝发线随着他脸部用力而动,不过几时,背上湿了大片。
见此,他问道:“我扶你过去?”
他这轻轻一唤,林则仕才似回过神来,向着他的方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
只用力一提,拐杖先是置前一步支撑,无力的歪曲右腿艰难地向前一迈,左腿再快速提起脚掌落地。
他练习了很多遍,如若他再次出现,这便是最优雅的姿态。
向他走来的每一步,都踩在王一新的心尖上,如带刺的箭簇迅疾刺入柔软,勾出往日鲜活的血肉,将两人的过往刮落得鲜血淋漓,从回忆中的温润青年,到如今眼前的佝偻老者。
他也曾目似朗星、俊逸非凡,玉珠算盘十指翻飞打得噼啪作响,犹有余力温声盘问下人,所写之字可力透纸背、遒劲有力,亦可行云流水、挥洒自如,丹青水墨不过寥寥几笔便意境毕现。
琴棋书画摆弄账本的双手,如今却只能用来拄着拐杖。
急促的脚步如密集鼓点,重重地落在王一新的耳间,像是一只大手狠狠揉捏着他胸膛的那颗鲜活,情不自禁地揪紧胸前的衣襟,视线渐蒙层层水雾。他只见随着林则仕的脚步,脚下的衣摆向前时,空落落的裤子显露出萎缩的右腿,就像死气沉沉的枯木,只需轻轻一折,便轻而易举地断作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