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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间,两人越过琉璃桥,粼浪时而波涛汹涌,时而绵绵无声,潜在水底的小鱼儿扑腾着,向他们介绍此次辰甘大会的流程,一芯光顾逗趣着她们,左耳进右耳出,隐隐约约只听得先是焚香沐浴三日,再是抄写经书七天,再往后,一芯已经无心机再听。

船只通体白如圣光,白玉石浮雕生动,栩栩龙身在侧,栏杆遍布水晶弓,弓上却是硕大通透的夜明珠,悬浮在空,缓缓流转方向。

“海底阴凉,你是阴虚体质,该多穿几件才是。”

一芯一袭素色云衫,胸口处绣了三颗青葱欲滴的逍遥草,轻扬飘逸,是巧云宫绣娘的手笔。甫一上船,柔柔轻风拂面而来,他一向随意,只胡乱玉簪绾丝,两咎散乱脸颊的鬓发随风扬起,顶上沾染些许海风湿意。

一芯越过带领他们入船舱歇息的小婢,直领着他往船头上去,疑惑道:“神仙也这么讲究?”

“哦,是我错认了,神仙倒是不讲究的。”一芯与克己复礼的仙友相异,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相悖,两人一处久了,玖珈便真真当他是凡间徒儿,时不时便要叮嘱关心。

臂挽笔杆的司命星君正从船舱中出来透透气,船身却好似碰触了什么物体,忽的发出一声轰鸣,司命星君脚下一个趔趄,便从船尾一路滚到船头,应是没想过会在船上遭此厄运,忘了捏诀便可免去狼狈,待他欲起身整官束发,熨整衣裳,微一抬头,连惊慌都忘了。

船头之上,艳艳霞光,一双璧人亭亭而立,素衣云衫身姿挺拔,玉簪绾发松松垮垮,撑着玉雕凭栏,微微倾身向前,身旁玄色长衣发带随束,背手在后回望,两人耳鬓厮磨,兴许是船身颠簸,素衣云衫玉簪滑落,乌发垂肩散乱,身子顺势微倒,玄色揽其腰,而后两人不约而同四处张望,便看见不远处的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我什么都没看到。”

一芯拾起玉簪,随意绾起,轻步上前,问道:“司命可是生了眼疾?”

身为大药仙的玖珈上前探其灵脉,脉象下的博动极其活跃,面上除了紧张无甚异常,不似有眼疾,他问道:“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司命星君:“没有,没有。”

“几位仙官大人,新来的八带鱼精怪首次掌舵,操纵不当,方才是碰礁了,不多时便要沉入龙宫中,还请各位仙官勿在外逗留,请入内稍作歇息。”轻巧女音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圆滚滚身子挪动前来,百条触手抵地,歪歪扭扭地到他们面前,圆滚滚的身上是圆碌碌的眼睛,说话时脸颊鼓鼓,嘴巴嘟起一圈,嘟囔着带一阵水声,含糊不清,“各位仙官,请。”

司命星君何其感谢这及时到来的八带鱼精怪,扶住摇摇欲坠的官帽,恭敬道:“小药仙先请。”

三人入得船舱,弯腰下望,精致糕点布满于桌,但一芯是一块都不会碰的。

当年与帝君第一次来赴这甘辰大会时,对这些东海龙宫糕点亦十分稀罕,好不容易寻一歇息处,便对着好看一些的鲤鱼糕下手,其身玲珑剔透,鱼眼水状流淌,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块,方一下口,咸腥无比的汁液喷洒内壁,他皱紧眉头撇着嘴,吐也吐不得,吞也吞不下,眼巴巴地望着帝君,素手执经书的帝君适时递壶清茶,方将咸涩压下,伸出黑乎乎的舌头,呕道:“难吃。”

如此,辰甘大会所有的糕点,都不会进到一芯的肚子里。一芯方一落座,其他仙官如避瘟神般自动自觉地让出一大圈,却仍与玖珈寒暄一番,才各自退场,去别处船舱闲坐。

一芯颇为大义凛然,不屑道:“你们不用去别处坐,聊得好好的,总不能因为我来了,便要将你们赶跑。”

仙官错愕,有这么明显么?

尚未等仙官反应过来,一芯如风通行,将玖珈拉至舵手舱处,一芯痞痞笑道:“里边也甚是无趣,不若来看看这八带鱼精怪如何掌舵。”

这一笑,笑得玖珈微微愣神。想玖珈未成仙时,好歹是一代宗师,谁人不敬,想玖珈成仙后,仙友克己复礼,难免疏离。何时见得有人如他一般,笑得洒脱恣肆,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未经世事的顽皮少年,全然不顾旁人所想,长睫轻垂,无忧无虑地抵着琉璃窗。

被束之腕如同烈焰,烫至灼灼胸膛,玖珈忍不住拂去他鬓边碎发,绕至耳后,一芯亮眸回望,一手拍下,微斥道:“看我干什么?”

复而幸灾乐祸,指着琉璃窗,唇边笑容不减,“快看那八带鱼精怪,看他手忙脚乱的,怪不得撞礁。”

玖珈淡淡一笑,方才是自己失神了。

两人鬼鬼祟祟透过琉璃窗,见得舱内八带鱼精怪豆汗立下,湿湿腻腻的触手不时从操纵台中滑落,圆圆的嘴巴似是紧张,呼吸间乌黑墨汁喷出,糊了前方的琉璃窗,用另外两只触手擦拭干净,循循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