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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外头吃过了。”倒是王一新先下了逐客令,喑哑道:“划船也乏了,我想歇息会儿。”

脑袋昏昏沉沉的,只听林则仕拂袖而去,他已抑制不住地呼吸困难,急忙将门关上后,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所幸薛久加早在暗处观察,连忙推门而入刺激他的穴位,王一新幽幽醒转,却对薛久加说:“药物,要快。”

薛久加点点头:“明日我便去寻,你婚事将近,在家多歇息准备,我也会替你准备药物,帮你多延续些时日,待你和他好好多相处相处。”

还能如何好相处?怕是没有时日了。王一新任由他搀扶自己站起,摇摇头:“我与你一道同去。”

往后两日,两人起早贪黑得出去,林则仕每每听到家仆汇报两人的踪迹,都不耐烦地遣退家仆,到后来,连家仆都不知这位林老爷是想听还是不想听,轮值的人进去都一副为难的模样,出来则是更为难的模样。

于是家仆们私下里传开,这位林老爷这两日心情不太好,只好把小翎枫带至面前,期望他能让老爷心情愉悦,可小翎枫对这位父亲,只有敬意并无亲近之意。

怯怯懦懦地靠近时,发现爹爹的房内竟挂着许多新哥的画像,画上的新哥是小翎枫从未见过的开心模样,眉目神情犹如换了个人,桌案上还铺着一副未完成的画像,小翎枫终于有了些小孩子的脾性,全然忘我地好奇望着,林则仕招手让他过来,抱起来让他看得清楚些,“你瞧着像谁?”

小翎枫歪歪头看着他的爹一脸笑意,“是我新哥。”

林则仕笑着颔首,小翎枫确然比翔枫聪慧些,要是翔枫在此,即便画的是他娘都未必认出来。现下这一副,寥寥画了数笔,仅剩嘴巴一处仍未描绘,一时也疲乏了,便走到书阁中随意拿出一本浅显易懂的《三字经》,小翎枫倒是指着他手上,天真道,“爹,《三字经》。”

“你认得字?”

“认得,我还会背呢,爹。”小翎枫一字不漏地将三字经背下,林则仕心里开心坏了,翎枫比翔枫聪慧太多了,翔枫用戒尺拍手掌都背不下两句,而小翎枫竟然全文都背下来了。

“可是新哥教你的?”

小翎枫开心道:“是呀,他有时不能下床时,便让我拿本书给他念,他念着念着,我就会背啦。”

“他为什么不能下床?”

小翎枫想了一会儿,伤心道:“好像是腰疼……新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太多了,我都记不清。”

“往后我会好好对你新哥的。”林则仕牢牢地抱紧小翎枫,温声说道。

两人在山上炼药,薛久加时不时便要向他确认,是不是真要用这药,他以为王一新已经病糊涂了,怕他一时糊涂出了差错,将来免不了后悔。

可王一新接二连三无比坚定地确认,薛久加才发现其实他比谁都清醒,十分清楚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像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开口问道:“小狗蛋,为什么一直喊你新哥,而不是喊你爹?”

王一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色霎时苍白如雪,故作淡然,道:“他的第一声爹喊的是我,我很满足。”

一句话说得极其艰难痛苦,只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在脸上浮现,苦涩道:“只是往后,他便只有一个爹,那就是小柿子。”

薛久加终于发了脾气:“你这又是何苦。”

当年王一新的生产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林老爷找到他,告知其匪夷所思的男身生子的事,他还未来得及思考便急匆匆赶过去,待他赶时,王一新已经濒临昏迷,双手只狠狠地抓着地上的门槛,身下源源不断地淌出血来,消逝在雨水中,一阵好不狼狈的清醒,可以算得上是薛久加的病人中最为惨烈之一,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是不是小柿子派来的?小柿子还是有些良心的。

说完他还微不可妙地笑了两声,只是一笑又似牵扯其他地方,喉间溢出几声呢喃,他示弱道:“小柿子,”他指指隆起的肚腹,“肚子疼,可疼。”

薛久加不敢耽搁,立即将人抱起到小茅房,茅草凌乱地掉了一地,整个房内的布置少得可怜,要什么没什么。用破破烂烂的被褥将其盖住,他身上被雨水侵袭,濡湿的发丝贴在颊边,眉间紧锁,唇色苍白。

衣裳湿透,裤子早已染成红色,但现在尚顾不得其他,凭着经验摸上肚腹,明显胎位不正,只开了五指,薛久加当机立断在肚腹上施展身手,他轻声道:“你忍忍。”

这声音在王一新入到耳朵里来,便变成了小柿子的温声细语,即便痛苦难耐,极其隐忍地应了一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小柿子可不喜听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