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我……”
“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喜欢……喜欢你……啊……”
“狗蛋……怎么办呢……没人照顾他……唉”
……
林则仕无从得知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晓得他轻声细语唤的疯话是个什么意思,但连昏迷也不忘叹息,林则仕全身上下突涌而来的怜意,溢满了鼻息。他俯下身低头,轻轻地将他拥在怀里,王一新好似感应到了,想笑却又难过,想哭却又开心,连嘴唇都纠结起来,但林则仕从那弯弯的眉眼中知道,王一新是高兴的。
他轻身堵住王一新颤抖的嘴唇,瘫软的人儿用力地揪紧了他的衣裳,轻轻一吻过后,怀中的人是绵长的寂静。
王一新不是总能这么示弱的,但他每回示弱,林则仕总悄悄将他放在怀里好好疼着爱着。
经历过三年的分别,王一新有些性子没变,有些却变了。事实上细细数来,从他们开始熟识至今,那曾如痞子般的市井流民般的行径,早就被王一新抛弃得七七八八,而那时剩下来的硬气,也被这几年打磨得圆润不少。但示弱,似乎浑然天成的骨子里便没有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林则仕很少见过,王一新则压根儿没见过。它总在王一新毫无防备时出现,例如醉酒时,例如昏迷不醒喃喃自语时,又例如四年前那一回小产彻底将他的神智压下,将平日里的无助、恐慌通通显现在他面前时。
那时王一新小产,从身体里生生剥离出一个七个月的小人,那也是他的孩子。大夫递过来时他看过,是个双眸紧闭的小少爷。小小的一只,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在耳朵上挂着大大的耳垂,他听别人说过,耳垂大的孩子有福气,想来也是唬人的。他皮肤青紫蜷缩着身体,大拇指似乎是要放在嘴巴,还没来得及放在他想要放的地方,便已经被迫出来面对世间寒凉,成了王一新生命里的一段永不磨灭的寒凉过去。
他总以为王一新撒谎,他的肚子那么小,他的脸色不似家里那位红润,他总是那么牙尖嘴利,一点儿没有孕期不适的样子,他不信王一新真的有了孩子,也从来不知道他的不适全是因着那骨子里的执拗强撑。
直到那个皮肤青紫的儿子被他亲手埋在土里,直到王一新因为这个孩子变得有些痴傻。
林则仕每回依着约定到得小茅屋,王一新总会靠在门边,那一副深情的模样令他厌恶。可小产后的那些日子,王一新不再摆出深情的形态,来时总是掩着耳朵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粗鲁地掀开被子,王一新哇地一声就哭了,跟他抢夺被子,他争夺不过干脆疯了一样地掩了耳朵,害怕地大口喘息着。
林则仕冷眼看着他的自导自演,他双眸挂在瘦骨嶙峋的脸上有些委屈。他看着他跑出去蹲在水井旁边的小角落掩着耳朵缩着身体,好似是小动物失了保护它的皮毛,全然暴露在外毫无防护的他,却哭不大出来了,双臂埋着头微微哽咽着。
林则仕跟着走了出去,高高在上地站着,看着他瑟瑟缩缩地掩着耳朵,林则仕真想看他继续这一晚上的自导自演,但他埋在身体里的春药已经悄然发作,他忍不了这么多。他强硬地抱起王一新,怀里的人神情安稳不少,他急促地将他扔在床上,离开他的怀抱的人又开始颤抖着咬着被角。
像是中了蛊般,只要林则仕碰触他的肌肤,王一新便安静下来。粗鲁的房事后,王一新趴在他的胸膛,双手环着抱紧他,发丝散落在腰间,身上青青紫紫一片片。林则仕未及思索便习惯粗鲁地将他推到旁边,熟睡的人却怎么都不放开,睫毛打下的那片阴影轻微颤动,额间青筋暴起,痛苦得咬住他胸前的衣襟。
他突然走不动了。怀里的王一新像那个孩子一样,好似无助,好似可怜,好似纯真。
他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即便是他要成亲,即便是他要生子,他向来傲气凌人,甚至不惜以威胁作为武器,不管多折磨他,也不肯低头让他半分。
他那时也如今日这般,俯身低头,在他唇间留下一吻。
戏总有一天会散场的,他也想瞧瞧,王一新能演到何时。
仆人回来时禀告,他整日里呆坐着,在小茅屋门口望着天,神情痴傻,面无表情。让仆人送去的饭菜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林则仕已然没了耐心看他能演到什么程度。他吩咐仆人拿着一大桶的饭菜抬到小茅屋,王一新像往日一样坐在屋檐底下,身上的衣服发出酸臭的气味,如同雕像般坐得极其端正望着远方缓慢移动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