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知道谢燕鸿一直没睡,长宁转过来,将自己的那床薄被子抖开,盖在谢燕鸿的身上。这样一来,谢燕鸿不仅卷着自己的被子,身上还盖了一层,连同长宁靠过来的身体,一下子就暖起来了。 谢燕鸿仿佛被裹在蚕茧里,轻轻地动了动,看向长宁。一片昏暗中,只见他闭紧双眼,仿佛睡得正熟。
“你睡着了吗?”谢燕鸿小声问道。
半晌,长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回答道:“嗯。”
谢燕鸿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把散发着霉味的被子往下扯了扯,挪动着往长宁那边靠了靠,又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魏州?”
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谢燕鸿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才说道:“等你见到外祖父。”
谢燕鸿闷闷地应道:“哦。”
他又问:“那你......”
才起话头,长宁干脆抽出手来,盖在他脸上,意思很明白了,就是“闭嘴”。谢燕鸿发现长宁的手大得很,能把他整张脸盖住,干燥温热。被大手盖着,谢燕鸿安静地呆了一会儿,眨巴眨巴眼睛,眼睫像小扇子,扇在长宁的手指内侧。
长宁猛地将手拿走,睁开眼,看着谢燕鸿。
谢燕鸿眨眨眼,小声问道:“怎么了?”
“你睡不睡?”
谢燕鸿垂下眼,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睡吧,我不动了......我睡不着......”
长宁低低地叹了口气,从被子中抽出手来,从怀中窸窸窣窣地摸出什么。谢燕鸿一看,近在咫尺、捏在长宁指尖上的,竟又是一小颗桂花糖。
怎么还有?谢燕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谢燕鸿缩在被子里,将糖纸展开。糖本来是融了的,但因最近天气冷,又硬回去了,与米纸紧紧粘在一起,已经不成形状。谢燕鸿展开糖纸,用牙将糖粒从米纸上撕扯下来,用舌尖顶到腮帮子里。
“你还有的吧?”谢燕鸿小声问道。
长宁眼睛半合着,懒洋洋地应道:“没有了。”
谢燕鸿不信他,每一次都说没有,等到不知什么时候,又能随手摸出一粒来。谢燕鸿干脆伸手在长宁胸前的衣襟处翻找起来,看看他到底把糖藏在了哪里。
长宁见他在自己的胸膛上摸来摸去,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
就在这个时候,通铺上,睡在长宁另一头的人响亮地打了个呼噜又戛然而止,骂骂咧咧地翻了个身。谢燕鸿吓得一动不动,任长宁扼住他的腕,他的手还贴在长宁的胸膛上,隔着衣衫,能感受到心“砰砰”跳动敲击掌心。
他们俩都没动,本就面对面睡得近,谢燕鸿感觉到长宁的鼻息一下一下拂过他的额发。他尝试着往回抽手,没抽动,桂花糖在他嘴巴里一点点融化,有些变味的甜在嘴里漫溢。
谢燕鸿抬起头,发现长宁也在看他。
“真的没有了吗?”谢燕鸿问道。
两人挨得极近,呼吸相闻,长宁闻到了谢燕鸿嘴巴里的甜味。他感觉到自己心头有些发痒,就像伤口结痂时的那种痒,又像抚摸初生的羊羔,绒毛拂过皮肤时那样。这样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觉得一阵心慌,仿佛走在黑夜里的悬崖边上,他感觉到脑袋有点疼——自从离开汴京后就没疼过了。
偏偏这个时候,谢燕鸿还在喋喋不休,声音轻轻:“都给我了啊?你不吃吗?”
长宁盯着他一张一合的两瓣嘴唇,觉得烦人得很。
谢燕鸿絮絮叨叨地小声嘟哝着,只因他自己也不自在得很,手腕被扼住的那一圈,似要燥热得着火了,抽又抽不回来,动也动不得。突然,长宁的脸向他靠近,他的嘴唇碰上了另外两瓣柔软干燥的唇。
这下长宁如愿了,谢燕鸿说不出话来了。
他瞪大着眼,见长宁半合着眼,看不清神情,他们俩鼻尖挨着鼻尖,像交颈而眠的水鸟。他牙关一松,只剩一点点的糖粒,滚到了湿润的舌面上,被长宁的舌尖勾走。谢燕鸿皱着眉哼了一声,伸出舌头抢回去。
他的掌心还贴在长宁的胸膛前,他忍不住抓皱了长宁的衣服,手腕被长宁捏疼了也不缩回去。
糖很快融了,只剩满嘴的甜,这下可好了,两个人都吃到了。
唇分时,谢燕鸿的嘴唇湿漉漉的,满面通红,呼哧呼哧地喘气,他紧闭着眼不敢睁,卷着被子,猛地翻过身去,面朝着斑驳掉灰的墙,听见身后的长宁也在喘着粗气。
谢燕鸿仿佛僵了似的,一动不敢动,睁开眼,死死盯着簌簌下落的墙灰,心仿佛已经不待在胸膛里,而是跳出来了,跳到了耳朵边,剧烈地撞击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