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眼泪是南流景万万没有料到的状况,心头突兀涌上酸涩,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令他不敢再有下一步。
哭了。
沈伽黎哭了,好像是因为自己的粗鲁。
南流景作为公司大领导,见过了社会中太多的眼泪,人到中年被裁员的男人哭着说自己还有家要养,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因为失误被辞退的秘书哭着求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而南流景只会用最冷的声音说着最无情的话:
成年人的世界不相信眼泪,我不关心你们的努力程度,我只看结果。
看过太多情绪决堤下的眼泪,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不仁,但看到沈伽黎没由来的眼泪,却忽然产生了一丝奇怪的惧意。
他收回手,摩挲着药盒,语调变得有些不自然:“哭什么,我又没……”
没欺负你。
但最后四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人的忍耐力是无限的,可总会在某个特殊的节点因为无足轻重的小事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伽黎攥紧被角,无声的落泪变成了呼吸不畅的抽噎。
他不喜欢和人倾诉情绪,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只有针刺到身上才知道疼。
高中时,学校有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学生因为入学时隐瞒心脏病史,导致参加男子一千米体测时突发重病,从此再有没有醒来。学生家长亲戚天天过来闹事,闹得大家伙苦不堪言。
有人说:“不想被区别对待所以隐瞒病史导致意外发生,就要学会自己承担所有责任。”
话糙理不糙,但如果不是因为在最需要交流的年纪被身边人当成了定时炸弹而孤立,谁会想去隐瞒呢。
对于尚且年轻的孩子来说,有些东西比死亡更可怕。
所以沈伽黎已经习惯了独自忍耐,可今天,日日累积却无法宣泄的忍耐,压上了病痛这最后一根稻草,情绪便失控了。
“我都说了不想吃,你还来烦我,我只是不舒服想躺着我有什么错。”他哽咽着,用尽全力才说完这段话。
南流景蹙起眉头,表情五味杂陈,一向自信优雅的双手此时竟不知该往哪里放。
“不是逼你。”南流景解释道,“生病吃药才能好得快。”
他向来不爱解释,觉得没必要,但今天忽然产生了“不解释不行”的想法。
虽然他确实是出于好心,但在沈伽黎的眼泪中,每个字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伽黎还在哭,尾睫被泪水沾湿,挂着泪珠摇摇欲坠,很快被溢出来的眼泪冲刷掉。
南流景抬起手狼狈地挠了挠额角,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头一次,说话都结巴了:
“对……对不起,我不太会照顾人,忽视了你的感受,我……”
他收拢手指:“我知道错了。”
哭了许久,沈伽黎也哭累了,抽泣声渐渐小了,但还是要说:
“我讨厌做饭,你还要我做,每次做饭油都会跳得很高,很烫,做出来的东西也很难吃,也讨厌做家务,讨厌穿裙子,讨厌去画画班,这些事我为什么非做不可?”
“以后不用做了。”南流景秒答。
沈伽黎:“可是,菜可以买……”
吓死,差点拱手送出中饱私囊的绝佳机会。
南流景轻轻一点头:“可以买。”
说完,他有点卑微询问道:“那粥和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