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青年将军笑问右边的那个,“公瑾,你说,他们这些百姓是不是太害怕我们了。我孙伯符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生吞活剥了他们不成?吴军中可早有军纪,不得随意掠夺百姓财物、强抢民女,他们这是不信我们?”
那青年将军笑起来会露出几颗瓷白的牙,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得明亮闪耀。
被唤作“公瑾”的另一位青年将军,闻言只略微地扬唇浅笑,连面部的肌肉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语气平淡,稍微带了些促狭地回答:“也不怪他们不信,即便我军军纪严明,也难保其他军军纪也是如此。况且上传下达,军令施行过程中,难免有几个不服管教的。”
“他们这些无辜的百姓大概是吃多了这样的苦头。”公瑾说着,随之,又轻微地长叹一声。
自称“孙伯符”的那位青年将军倒是不以为意,“那是他们之前从未做过我江东辖下的百姓,等我彻底攻占了庐江,乃至是江夏,重新整编了将士和官吏,就叫他们感受感受我们江东的物阜民丰。”
孙伯符信誓旦旦地说着,转目抬眸,满腹野心地向四处张望去。
漆黑的夜色中,前方的道路并不十分明朗,后方走过的路途已然看不太清,左边的房舍紧闭,甚至连一盏灯都没有,反是右边高门阔府的大宅院,门上两盏摇曳的灯笼,光影明灭。灯笼之下是洞开的府门,里面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烛火。
孙伯符觉得有趣,回眸灿然地望公瑾扬唇,说道:“这户人家倒是胆子大。”
他说完,复又转头,定睛打量了一会,只见那高门之上的匾额赫然写着“乔府”两字。乔倒不是个常见的姓氏,在皖城的乔氏更不是什么名满天下的豪门望族,最多也不过是个当地的乡绅、富户罢了。
孙伯符本着好奇,又因为深知这户人家没什么权势,竟不管不顾地驾了马,靠近到人家门前,而后翻身下来,作势就要走进去。
公瑾岿然不动地在原地看着,及时地喊住他,“诶,伯符,你做什么?这私闯民宅可不是君子所为。”
公瑾边说,甚至还边皱了皱眉。
孙伯符却是不以为然,遥遥地在门边对他一挥手,说道:“我孙伯符可不是什么君子,乃是江东小霸王也。不过,我也不是要去做什么奸恶之事,只是好奇进去看看,若是途中遇到主家自会打招呼、请罪。公瑾,你要不要一起?”
公瑾刚想摇头。
孙伯符紧接着又道:“你就别慢吞吞得了,快来,我先进去等你。”
话罢,他一闪身,人就消失在了公瑾眼前。
公瑾无奈地回首,与身后的几个其他将领交换了神色,其他将领皆是一副“我们可管不了主公”的样子,公瑾只能自己亲去跟着。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一会,紧赶慢赶地追上孙伯符的步伐,而后放慢速度,才有心去观察这座宅邸的构造。
这宅邸其实不算太大,至少和他在舒城的家比起来,实是小巫见大巫,更不必说孙氏在吴郡的房舍。
这座宅邸分为内外两院,外院没有太多的布置,只栽种了些花草树木。外院与内院的分割线上,造了廊庑,除了廊庑之外,还有一间不太宽阔的前堂。前堂里没有人,只点着许多盏明灭的烛火。
绕过前堂入了内院,里面是比外院要大一倍的地方,中间有一方小花园,花园中挖了小池塘,围绕着小池塘铺了假山碎石,靠近小池塘的右边还种了一棵高大的梨树,如今是初冬,梨树上已然没了花叶,唯光秃秃的枝干盘踞伸展着。
在梨树之下设有木桌和软垫,木桌上摆了瓜果,没有任何的脏污、落叶,想是每日都会有人勤来打扫,或是有主家常来闲坐、小憩。
以花园为中心,周围的一圈廊庑都连接着房舍。前面与右边的都很安静,唯左边的那间隐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
孙伯符和公瑾循着声音走过去。
刚踏入房舍的视线之内,便有一灰衣蓝袍打扮的仆役上前,恶狠狠地诘问道:“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真是好大的胆子,可知私闯民宅是有违律法的?”仆役说着,更示意了周围的其他仆役,撸着袖子,作势就要动武的模样。
孙伯符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虽说这私闯人家后宅,乃是他有错在先,但若是人家好生地询问,他定当礼貌地赔上不是,可若是人家咄咄相逼,他反倒比人家还理直气壮起来。
孙伯符瞪着眼,不以为惧地继续上前,反驳:“你管我怎么进来的,我就进来了,你能如何?”
他边说,手边明目张胆地抚上腰间悬挂的佩剑。
仆役们这才注意到,这两个擅闯的人穿得是战甲、配得是长剑,身上还有杀伐之气。想来若不是守城的将领,便是新入城的江东吴军。毕竟,守城的将领是不敢随意出入乔府的。可若是吴军,他们几个仆役怎么抵挡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