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着眼睛似笑非笑:“二爷现在也领了差事了,做小辈的本应给长辈孝敬的,那知礼的原就该自觉往上送,哪里还要人催呢?”
就差指着王熙凤脑门说她‘不知礼’,王熙凤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顿时气得脸色通红。加上屋里一群媳妇子正围在一边看她的笑话,因着王家的事这些管家媳妇也有些不大听话了。
王熙凤深知今日要是被王善保家的压制住她以后就别想在其他人面前抬起头,她心念急转,冷笑道:“好大胆的妈妈子,太太哪里对不住你了?平日好吃好喝的供着,不想养得你愈发心大,今日竟歪派起主子的不是来!”
王善保家的本就不是个聪明人,王熙凤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一时愣住:她哪里歪派太太了?
王熙凤与人打交道这么多年来,深知不能顺着别人的话头走,那样就被绕进去了,有理都变无理,而要掌握主动权就要做掌控话题的人。
她丝毫不与王善保家的掰扯给不给银子的事,只说:“我们二爷自领了俸银便按月给老爷送孝敬过去,不拘多少都是我们小辈的心意。”
谁说他们两口子不知礼的?王熙凤现在格外庆幸当初没有拦着贾琏给大老爷送银子,这本就是事实,好些人都见过,她根本不怕别人查!
“老爷是个慈爱的,成日与二爷说‘我们两个老的有的花,巴巴的送过来做什么,你们存着给孩子用是正经’,这才是‘长慈子孝’呢!”凤姐儿扫了王善保家的一眼,暗戳戳指责找小辈要银子的邢夫人不慈,她冷哼一声:“这会儿不知哪里喝了几口猫尿就敢借太太的名义勒索起我来!”凭你也配?
她根本不打算放王善保家的回去,恨恨指着一个丫头道:“你去外面候着,见爷回来就与他说太太身边的人起了坏心,要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这样黑心烂肺的万不敢再留在太太身边的。”一时又叫平儿喊几个婆子进来将王善保家的关起来等候琏二处理。
王善保家的一进来便拿话挟制王熙凤,她以为凤姐儿本就是做人儿媳妇的,对上婆婆有天然的劣势,是根本不敢回嘴的。说完那番在肚里提炼了好久的话后她还在得意洋洋呢,没想到转瞬就被王熙凤打成‘黑心烂肺歪派主子’的恶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婆子按住了。
不是这样的!她分明是奉太太的命令过来要银子,怎么就成她歪派太太了?
好哇,你敢污蔑我!待我回明太太,有你好果子吃!王善保家的张嘴道:“你大——”
一个‘胆’字含在嘴里将吐未吐时,凤姐儿竖眉厌恶的说:“她还要颠倒黑白,给我堵嘴!”
婆子会意的扯过一块布堵了她的嘴。
王善保家的只觉被塞了一条陈了几十年的裹脚布在嘴里,不由得做出干呕的动作。
凤姐儿不想再看她一眼,挥手:“带下去,等二爷发落。”
王善保家的被拖猪般拽出去,这场起调高昂的闹剧以她滑稽的背影戛然而止。
王熙凤凤眼一扫屋内众媳妇子,目光所至之处众人背脊一寒,纷纷低头。
别看王家败落了,这凤辣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惹的,婆婆身边的陪房说抓就抓了,还被安了一个‘污蔑主子,挑拨邢夫人母子关系’的罪名,就算捅到老太太那里去邢夫人也不占理。
王善保家的算是废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没那么大的胆子冒用主子名义勒索二奶奶,但这个名头她担也得担,不担也得担。
不然呢?邢夫人还能承认她使人找儿媳妇要银子不成?
虽然阖府都知邢夫人的德性——爱财如命,吝啬抠门。这事确实是她干的,只手段忒小家子气,干得太没品了。哪有大剌剌张嘴问小辈要银子花的?府里又不是没给月银,你哪怕私底下要呢?做媳妇儿的还能不给?
现在好了吧,被王熙凤三言两语就打回去了,又被废了手下一员大将,有什么意思?
经此一事,王熙凤的战斗力在贾府下人眼中又提了一个位次。
俗话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长嘴巴,王熙凤做事不拘小节不说还生了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谁有她急智?谁有她胆子大?
还是先鸟悄着,看看情况再惹罢。
晚间等贾琏回来后王熙凤眼眶红红的一头扎到他怀里哭诉——她现在是越来越会使手段了。
凤姐儿此前已经顿悟:对付琏二就要软着来。
她呜呜一顿哭,丝却毫不影响嘴巴里利落的告黑状:“太太为人没得说,肯定是底下人捣鬼。王善保家的现在就敢在太太耳边吹风勒索我们两口子,以后见你官儿做大了还不得指派你为她们家的擦屁股?这奴才养的子孙都是爱仗势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