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探身将他扶住,让他在另一边坐下,才自己净手取了点心来用。
叶孤城在小几另一侧将羊皮卷倒出,摊开在桌上,凝眉思忖。
西门吹雪哪怕是野地马车上用餐,仪态也是端方有度的。
他认真而安静地用过点心饮下干净的水,净过手,才问:“这是地图?”
叶孤城将羊皮卷推至他面前,道:“这是从我带出之人身上搜来的,据说是准备带给帖木儿的孙子哈里,哈里此刻在察合台汗国旧国属地督军。我以为,这是一份军要地图,极有可能绘制着帖木儿东征的路线,只是我对西域诸国地形不甚了解,猜不透这上面标记的是什么。”
西门吹雪仔细看着羊皮卷,面上渐渐凝重:“你猜得没错,按照这条路线,能最大程度的让帖木儿的重骑兵潜入西北之地,而这些标注之地——”西门吹雪点一点羊皮卷上的标记,“应该是可供大军使用的水源。”
这是一份极为周密的行军图——不仅避开了明军的要塞和城池,还找到了水源,有了水源便有了屯田驻军的可能。按照这张地图来推测,帖木儿已经做好了在沿途屯军,自己长期从帖木儿后方帝国增派铁骑的打算。
这样的机密,没想到就藏着被叶孤城冒险带走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西门吹雪不得不承认,叶孤城那夜独探军营的行为让他不满,但这个男人的确不是一个会冲动的人。他一定是偶然发现了什么异常,所以冒险行事。
“你那夜冒险带他出来,是知晓他身份?”
“我那时只是猜测。”
“猜测?”
“西门,你看过他的脸吗?”
西门吹雪摇摇头,那夜叶孤城天明回来时半身血染,他哪里还有机会去看旁人长什么样?
叶孤城闭着眼:“他的脸,和紫禁之巅那一晚,我刺杀的废帝朱允炆几乎一样。”
西门吹雪目光从羊皮卷上移开,重新回到男人的脸上,最终凝在他那一双暗色琉璃样的瞳中:“你,打算如何?”
靖难之后,废帝的下落一直成迷。西门吹雪过去一年都在海上,也多少听说过郑和南下肩负的使命之一是寻找废帝南下的踪迹。一日找不到,便总有可能随时跳出,为人利用卷土重来。
所以,他很好奇叶孤城的打算。
叶孤城喘了一下,靠回枕上,闭上眼:“在大军之中藏了这样一个处处模仿废帝之人,加上这张地图……若这些水源标记准确,西门,甘、凉之地的西北军中,只怕边务早已泄露,有了奸细。”
西门吹雪沉吟:“西北之地,四镇凉州,自古回鹘突厥羌人杂居,他们对朝廷的忠心,不一定强于各自部落的信仰。”若有人以信仰策反或者诱导泄密,只怕是防不胜防。
叶孤城闭着眼:“这样麻烦的事,自然该交给喜欢麻烦的人。”
西门吹雪看着他在车内阴影里显得苍白憔悴的侧脸:“你,要将这件东西交给朝廷?”
叶孤城摇摇头:“不是我,是陆小凤。”
“陆小凤?”
“正好他嫉恶如仇,又是你的朋友。”
西门吹雪一想,陆小凤朋友遍天下,连宫里都有与他称兄道弟之人,托付他交于朝廷的人,的确再合适不过。
这样天大的功劳,通常也意味着天大的麻烦。
“的确,他,正好是个喜欢麻烦的人。”
马车又在隔壁黄沙上奔驰了两日,他们必须赶在下一场大雪之前寻到能个遮蔽风雨的地方。
几人心中有了猜想,便专挑水源丰茂之地路过。一路上果然遇到零零散散的穿着明军铠甲、蒙古骑装的突厥前哨小队。
西门吹雪一路杀来,直到大地露面渐渐遍布深深浅浅的绿意,举目望去虽我大树成林,但已有了中原风光,渐渐出现人烟。
叶孤城已经能坐卧如常,趴着睡得太久,摇晃的马车上看书是不能的,他便恢复了斜靠着自己和自己下棋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