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挤眉弄眼,指手画脚地描绘当时的场景。故事倒不是很搞笑,但他表演的极具渲染性,吕品天也忍俊不禁,笑着求证:“真的吗?”
“不是蒸的难道是煮的?”江明川誓言旦旦。
第二天早读铃声打响的同时,江明川不紧不慢地踩着铃声走进教室。他一向掐表掐的极准,休想早一分钟也绝对不会晚一分钟。检查早读纪律的年级主任虽被气得七窍生烟,却也对自己的不肖弟子莫可奈何。他照例施施然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一如既往地看到同桌轻声诵读。等等,一如既往就是跟以前没有任何不一样。江明川的脸色变了,吕品天额前的头发看在他眼里就碍事的很。
吕品天正在背诵《陌上桑》,刚开始默念“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一只太守的禄山爪就伸过来搭在她额头上,她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被占了便宜。
江明川声音里蕴着火气:“你怎么又把头发给搭下了?”
她一怔,没好气道:“我又没鲁迅先生的怒发冲冠,头发不向下难道向上?”
他被噎得直翻白眼,心有不甘,只是嚷嚷着强调:“不行,咱们说好的不遮着挡着。”
吕品天把头发撩起来,看他面露喜色之时又松下,调皮地眨眨眼:“你也看到了,头发是自己垂下来的,跟我没关系。”
江明川气结,无端被这丫头片子摆了一道,想说甘心,真的很难。等到午自修结束快上下午课的时候,他才回到教室,手摊开,掌心有亮晶晶的镶着小小的水钻的发夹。江明川笑得洋洋得意:“吕品天,这下你总能把额发给别上去了吧。”
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件事上这么执着,只好腆着脸商量:“你看我脸型挺大的,把额头露出来整张脸看起来更大,多丑啊。”
江明川不为所动,他仔细盯着她看了半晌,盖棺定论:“吕品天,你是标准的柳叶眉瓜子脸,你脸算大的话,咱们班就没几个女生敢把整张脸露出来了。一句话,做人要言而有信,你露还是不露。”
他说话的声音不低,坐他们前排的男生不怀好意地回头狭促地笑:“露什么啊,啊?——”
江明川没好气地把他的头硬扭了回去,一面还在催促她,你到底露还是不露?惹毛了我剪掉你的头发。
吕品天闻言紧张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浑身的刺儿都竖起来,颇为色厉内荏地警告:“你不许动我的头发。”
他见她怕了,笑的得意,把发夹塞到她手里,死命地逼迫:“你自己看着办!要么把头发剪了,要么露出额头。”
她一时被他的气场憾到,唯唯诺诺地拿起夹子就着文具盒里的小镜别在头发上。阳光的镜反射,教室雪白的屋顶上出现了圆圆的小光圈。班上有顽皮的男生看见吹起口哨,全班人都目光追寻光圈的走象。吕品天有生之年都没有用过几次发夹,怎么别都觉得别扭,没有意识到上课铃已经打响,政治老师已经满脸怒气地站在了讲台上。
吕品天平生第一次因为干扰课堂纪律而被请到老师办公室。班主任坚信“勿以恶小而为之”,觉得不能姑息养奸,对于成绩好的学生也该一视同仁。尽管江明川站出来承认是自己的过错,老师还是勒令他俩一并去初二年级办公室门口罚站。这次共患难给了他俩聊天的机会,他们边走边聊,叹气不平发牢骚骂绣花枕头政治老师只会打小报告,等待着未知的噩运。
那是夏至未至,还没有到六月,穿裙子早晚会有点凉的季节,两人靠着办公室门口的白墙,阳光刚好斜斜地照在他们身上,不冷不热。他们抬头看看天,有流云,低头看看地,只看到自己的塑料凉鞋。在这个时候,他们居然,居然听到小鸟的叫声。两个人先是不置信地面面相觑,随后就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探讨是什么鸟儿的叫声。江明川的爷爷退休后常年浸润于花鸟市场,他一口咬定是莺哥儿。吕品天对此压根没概念,他说是便让他是好了。往前看,有别班的同学在打篮球,往后看,往后看是老师的办公室。
江明川跟她讲了不少以前的事,也就是那个时候吕品天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个混混的堕落史”。江明川后来知道她是如此定义他的奋斗,唯有哭笑不得。
那时的江明川经常酷酷的,看上去好像比同龄人要成熟,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又很灿烂,就像花开的感觉,一下子觉得整个世界都绽放了,有时候他又很吊儿郎当,让人哭笑不得。季如璟因为吕品天跟他熟悉以后,曾一本正经地评形容他:在不该懂事的时候你懂事了,在该懂事的时候却不懂事。而在吕品天眼里,他只是过于率真,他的心里和任何善良的孩子一样,有着简单又纯净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