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钱去游戏机室的少年不耐烦了,催她快点“借钱”,嘴里还抱怨着什么“五湖四海皆兄弟,这点小忙都不肯帮”,把吕品天气得几欲吐血。她很想回敬一句“既然是兄弟,你们怎么不借钱给我啊?”不过这都是腹诽,真叫她说出口,她不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可以瞬间领会江南大侠甘凤池的“沾衣十八跌”。周围也非人迹罕至,只是路人行色匆匆,这两个半路出家的劫匪又神色坦然的不能再坦然,于是乎谁也没有向受害人吕品天投来关注的一瞥。
江明川顶着篮球往学校走。由于父母个头一般,他害怕自己也长不高。那个年代正是乔丹横扫nba的黄金岁月,有关于乔丹父母身高普通,乔丹上大学时个头才一米八出头结果通过打篮球让自己成长为飞人的报道连篇累牍。江明川留了心,也闷声不吭地打起了篮球,灌篮是不指望的,三分球却颇有些三井寿的意味。他看见自己的同桌跟两个男生站在一起有些惊讶,心想,原来你不是从不搭理男生啊。再一看那两个男生的脸,他惊讶更甚,颇有些鄙夷,想不到你吕品天平日看起来假模正经的,私底下也跟这些小阿飞牵扯不清。
走近了才发觉不对头,吕品天哭丧着脸嘟囔,我把钱给了你们,我的参考书怎么办?江明川反应过来,原来是碰上勒索了。他有些不悦,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这两个家伙跑到自己学校欺负自己的同学就太不上道子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搬个桌子都得自己帮忙的小女生。江明川吹了记口哨,招呼那两个男生,怎么有空上我们学校转悠了?
他瞥了眼吕品天,淡淡道:“算了,这丫头是我们班的,放过她吧。”
第 16 章
吕品天闻声转过头,见是他,先一愣,然后眉开眼笑地喊他的名字“江明川”。江明川鲜少见她对自己笑的这般灿烂,一瞬间竟然有些恍神。他回过神来,不耐烦地挥挥手,招呼问题少年一起打篮球去了。
二十块钱失而复得,吕品天兴高采烈地跑去书店看了一下午的《呼啸山庄》。吴老板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极为固执地认定小说都是害人的东西,会引人误入歧途。吕品天跟她口干舌燥地分辩了半天都未果,只好阳奉阴违,偷偷在书店里看免费书。
多年以后回首这段往事,吕品天拿它嘲笑吴老板,她才叹气告诉女儿自己亲眼目睹的事。
吴老板年轻时有个极为要好的手帕交,八十年代正是全民梦想当作家的热情席卷全国,被所谓的诗人作家骗失身的小姑娘不计其数。吴老板的小姊妹也为文学的激情所渲染,成天捧着《安娜·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之类埋头苦读。可惜她还没有领会大师的现实主义批判手法,先一头栽进了小说里的爱情世界,整日晕晕沉沉的渴望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能够将自己从平庸的生活解放出去。爱情没有解放她的生活,只让她从精神的匮乏更深地陷入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匮乏。女人想学坏,也得有天赋还得要趁早。等到像她那样的时候,只能坏了自己的名声,为舆论所迫带着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含恨离开了人世。
如果大师知道自己的传世巨作还有这样的副作用,不知会不会在幽幽冥界读书人一声长叹。
吕品天豆蔻年华还不知道这样一桩蒙着血污的往事,她瞥了眼书店店堂里大钟,意犹未尽地把《呼啸山庄》塞回了书架。头发花白的老店员照例和气地对她微笑。吕品天吐吐舌头,挑了本物理竞赛辅导题库去收银台结了帐。
她回家的路上再一次碰到江明川,后者衣衫尽湿,头发还冒着腾腾的白雾。吕品天恰巧与他同道,她打了声招呼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江明川越走越不自在,感觉自己背上被盯的着火一般。他气恼万分,恶狠狠地回头瞪,却瞠目结舌地发现吕品天正饶有兴致地欣赏路边花坛里的月季,根本就没有看他。他尴尬不已,粗声嘎气地冲她嚷:“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吕品天楞住了,茫然地摇头:“我家就走这条路啊。”
江明川难堪的想跳窨井盖,全身的血一个劲儿的往脸上涌。他不禁怪自己多事,颇为恶劣地想,要是老子前面没救你,看你现在还能这样优哉游哉地满脸无辜地奚落自己不。正胡思乱想,咬牙切齿之际,一根奶油冰棒塞到了他手上。吕品天毛绒绒的碎发在阳光下闪出近乎透明的光晕。
“请你吃冰棒,中午的事,谢谢你。”
“没什么,举手之劳。”他略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睛,见冰棒还执着的举在自己面前,就接过来叼在嘴里。十四五岁的男孩,平常跟女生接触就不多,吕品天一下子对他这般热情和蔼,他颇有些招架不住。好在吕品天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依旧安安静静地往前走。等到路口,两人分手时,她指了指食神居的招牌笑着看他:“我家就在那里,你以后要有空就上我家来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