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最热闹,兴奋的孩子们打雪仗,校长还带头堆了一个老大的雪人。有老师贡献出自己新买的水果萝卜给雪人添鼻子加眼睛。邹扬跟几个男生偷偷躲在角落里玩擦炮,这东西在吴老板眼里无异于洪水猛兽,坚决不准吕品天碰。小姑娘看着眼馋的不行,追着邹扬要玩。邹扬被她追怕了,只得分了几个给她,千叮咛万嘱咐,擦完以后赶紧丢。
小姑娘抓到擦炮就开始兴奋,抖抖索索地好容易擦燃红色的小炮,然后脑子一片空白,只看自己的手套上冒出了白烟。邹扬急坏了,一个劲儿冲她嚷,你丢啊,快丢。
吕品天怪叫一声,红色的炮仗扔到了邹扬身上,然后迅速把手塞进雪堆。
至此,全班没有一个男生再敢跟吕小姑娘玩。
邹扬心里可得意了,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这般歪打正着,把老缠着天天的男生全吓跑了。自己手背上落下的伤疤也算是值了。吕品天不知道他心中弯弯绕的心思,唯独心疼喇叭姐给自己织的手套毁了,回去吴老板少不得又是一顿打。
开春的时候,喇叭姐的男人找上门来,在店门外跪了整整一天。店里的生意彻底做不下去,脸色木然的喇叭姐二话没说,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没理会吴老板的挽留,咬着牙跟在他身后走了。她弟弟还没有讨媳妇儿,在村上她家要是因此坏了名声,弟弟就甭想成家立业了。吕品天那个时候正在看小仲马的《茶花女》,读到上面一句话“她为一个不认识她的同龄女子牺牲了幸福,为的就是这个女孩能有美好的名声嫁一个好人家”,不由泪流满面。吕品天念大学时曾经偶然到喇叭姐所在的村子去做社会调查,喇叭姐认出了她,给她拿了好多自家树上结的柿子;吕品天却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头发花白形同老妪的沧桑妇人是她美好活泼的喇叭姐。
这年暑假,邹扬被父亲带到省城玩。他很想让吕品天跟他一起去,小男孩的心里还存着小小的急切,证明不是张奕舸家才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儿。但他迄今还是不习惯对父亲提出任何要求,唯有沉默地跟在父亲和阿姨身后,他不想叫父亲的新妻妈妈,才二十多岁的女子虽然黯然,却也并不执著。小城里没有动物园,第一次亲眼看到狮子老虎猴子孔雀,只觉得既欣喜又失落,懊恼没有开口让父亲把天天也叫来。动物园里刚生出了五只小白虎,通体浑白,好似一只只小雪球。交十块钱,把手放在虎尿里泡一泡,就可以抱小虎玩一会儿。虎尿味道熏人,然而小虎却胖嘟嘟的,柔软可爱。
天天要见到了,一定会开心地尖叫。
十岁的男孩平生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思念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看到什么好东西都迫不及待地想留下来跟她一起分享。他央求阿姨拍了很多张照片,洗出来整整三大袋,要带回去给天天看。
回到小城都没有来得及回家,他直接冲到了食神居。吴老板正在跟新来的工人一起择菜,看见满头大汗的男孩急吼吼地问:“天天呢?”他在小姑娘面前都是直呼其名,到了向别人说到她的时候却是叫她的小名。
“还在楼上睡午觉呢,你自己上去找她玩吧。”食神居他熟门熟路,干妈懒得把他当客人待。
邹扬“蹭蹭蹭”的跑上楼,猛的推开门,刚想嚷嚷“吕品天,快起床”,声音就哑在嗓子里了。天热,小姑娘把衣服全脱了,光着雪白的身体躺在凉席上,身上的毛巾被也被踢的只搭了一点在脚上。翠绿的青竹凉席上,她洁白的身体如含苞待放的莲花,泛着柔润的珍珠般的光芒。小男孩脑子“哄”的一声,血直往头上冲。十岁的小孩虽然还没有经历身体上神秘的变化,却也知晓男女有别。他浑身都颤抖,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食神居已经迎来了晚上的第一批客人,忙碌的吴老板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心思去询问是怎么回事。而吕品天知道他来找过自己之后也没联想到“自己在异性面前裸睡”这件事,仅仅是意兴阑珊地“哦”了一声。剩下可怜的小男孩惶惶不可终日了足有一个多月。见到吕品天或者听到有人提及这个名字都会耳热心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压根就不敢主动去找她玩。吕品天忙着跟季如璟玩,用医院的输液管编成金鱼,还用废弃的塑料瓶做花瓶,自己叠纸花放进去,日子过的开心的很。每周三次雷打不动去少年宫练舞蹈,学下棋,两个小姑娘结伴同行,根本就没意识到邹扬已经很久没有来找自己。
年龄一用十位数表示,男孩跟女孩就隔了道无形的三八线,谁也不好意思逾越鸿沟一步。几个女生头靠着头说悄悄话,男生一靠近就立刻噤声。男孩子们也不再跟女生一起跳皮筋或者是捉迷藏,个个极力表现出对女生的一屑不顾。别扭而可爱的年华,小小的人儿在探头探脑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