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买了饭菜回来,怕香气勾起他的馋虫,我们特地跑到了医生休息室去吃。我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让阿姨坐下。
“丫丫,你是个好孩子,很好的孩子。吴孟洐从小就被我跟他爸惯坏了,到今天还有点不懂事。但本质上讲,不是我这个当妈的偏袒,他也是个心眼不坏的孩子。你俩一起也十多年了,这点想必也能看出来。这孩子孝顺,虽然爱耍小聪明,但对人真诚。他小时候有一次我病倒了,他给我熬稀饭,把盐当成糖放进去,差点没把我咸死。”
“阿姨,你别说了。他是我好朋友,跟叶子一样好的朋友。”我笑笑,低下头安静地扒着快餐盒里的米饭。
吴阿姨叹了口气,笑道,不管怎么样,丫丫,你都跟我女儿一样,阿姨跟叔叔一直都很喜欢你。不管怎样,叔叔阿姨都会拿你当自家人待。
清风吻上我的脸,我站在床前看外面的天空。今天夜空出奇的清朗,天黑了,星星上来了,银河清晰可见,那条银河,比记忆中看到的任何一次,要亮一百倍。到底是今夜的银河分外明亮,还是疲于生计的我从来都没有精力去仔细观察过?直到九点钟左右,月亮才缓缓升起来,那么近那么亮,从对面的小树林升起,然后高过了屋顶,最后升到了头顶,而星星们都不见了,除开最亮的那几颗,在眨眼睛。原来古人所说的“月明星稀”是这么回事。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曹孟德也没有给出答案。
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一部很老的片子,王家卫的《阿飞正传》。张国荣说,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飞得累了就睡在风里,这种鸟一辈子才下地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时候。”
于是莫名地很想流泪。
阿姨真没当我是外人。阿达在医院呆了五天,她老人家结账拿了出院证明丢给儿子,就施施然地飞到广州去参加某个展览会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半天没反应过来。阿达还在边上拿看木乃伊的表情看我,颇为不齿的模样:“你发什么呆啊,赶紧去拦辆车,我这样,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开不了车的。”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给我闭嘴。某些人躺在床上尿湿床单时,是谁给他换的?”
他脸腾的红了,气急败坏地辩解,那是你们硬不给我尿壶接着。
我懒得跟一病号一般见识,我从来不跟档次低的人斤斤计较!
等到了他家门口,他在口袋里翻来翻去,最后告诉我钥匙不知道丢哪了。我冷下脸,面无表情地看他。他立刻表示,大概放在公寓忘记带了。
“师傅,麻烦你调个头,去xx小区。”
扶他小心翼翼地上了楼,生怕牵拉到伤口。进了门他就赖到床上,嘟嘟囔囔地表示,他是病人,不能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我没说话,拿出手机打他家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他大刺刺地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表示,他家没人,爹妈都不在,以前的那个阿姨今年去年年底就告老还乡了。“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把我一病号丢下不管,这是违反希波克拉底精神的。”
我哑然失笑,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淡漠地看他,吴孟洐,没有几个医生能够完整的背出希波克拉底誓言,我也做不到。
“自己去找个钟点工,或者想别的办法。我不是你家保姆,没义务照顾你的吃喝拉撒睡。你要死要活是你自己的事,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老是把自己弄得跟个小孩一样。”
阿达脸色立刻变了,指着门铁青着脸:“你走!我不求你!我是死是活是我自己的事!”结果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扯到了伤口,疼得整个人要弓下去。我急了,一面扶他靠好,一面骂:“谁让你乱动的?!你这么折腾下去,就是小伤口都被弄成大伤口。”
都这样了,他脾气也没见收敛,冷着张脸,声音阴恻恻的,原来你还管我死活。我气得七窍生烟,给他熬黑鱼汤时恨不得在里面下老鼠药毒死他。他大爷好,整天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看外面的风景,耳边是bose音响传出的莫扎特的小夜曲。我冷笑,这家伙也听莫扎特?莫扎特是哪国人他都未必搞得清楚。
“丫丫,这鱼汤怎么这么淡啊,你在里面放点葱花看着也顺眼点。”
“你如果希望伤口痒的话,大葱我也可以帮你加。别废话,赶紧喝掉。不准吵我,没看我正忙着。”我一面快速地翻书,一面对照笔记,口里暗暗默诵。
“你们书怎么这么厚啊,带来带去得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