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哈哈笑起来:“朕知道翘儿最是孝顺,心里总惦记着朕。”
“哼,那是当然了。”楚千翘也笑了笑,然后话锋一转,“何况翘儿今日过来,也是有要事与父皇相商。”
她看了一眼书案,案上都是狄州灾情的折子,而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
楚皇知道她在想什么,在雨声中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咳……咳咳,先时大旱,朕日日睡前便在心里……咳咳……在心里祈雨,哪知道这雨是求来了,竟是不肯走了。”
“父皇,先别说话了,养好身体要紧。”楚千翘听着父皇的咳嗽之声,心里也不好受,“狄州的事情交给我,您安心养病。”
楚皇敲了敲书案上厚厚的折子:“你想去狄州?”
“没错。”楚千翘道,“为了应对洪灾,狄州在百年前便修筑了防洪大堤,而且这百年间一直在修缮加固。自从修筑了防洪大堤后,狄州的洪灾便大为减弱了,但是仍旧出现过两次堤坝被冲毁的情况。第一次是发生在深夜,而且先前从未有过这情况,所有人都太信任堤坝,因此没有防备,洪水便冲垮了一处薄弱的缺口,洪水倾覆了整个狄州,将狄州顷刻之间变成了炼狱。第二次是在三十年前,被洪水变成炼狱的则成了另一个地方。”
楚千翘停了停。
楚皇道:“继续说。”
楚千翘便从书案上翻出大楚的狄州的版图来,指着狄州的西南角:“狄州州城最是繁华,人口也占了狄州的三分之一。但是狄州的州城恰恰地势最低,因此第一次狄州被淹没,损伤最大的便是狄州的州城。后来,为了再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再次加大了对大堤的加固,另一方面……向着狄州的西南角,也就是狄州边界地势相对较为低洼的地方,引了一条河道。万一堤坝挡不住洪水了,便将那条河道的口子开了,将洪水引去那里。”
楚千翘叹了口气:“然而那里也是有人居住的,晋县的人世世代代居住在那里,晋县也是狄州数一数二的大县,因此这法子也是作为万不得已的备选。可是第二次洪水冲毁 或许这也算不上冲毁 第二次,洪水眼看着便要冲毁堤坝,因此在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将洪水引去了晋县。由于事发突然,晋县的百姓并不知情,因此洪水突然而至,便又是一场浩劫。那次晋县受了大灾,但是保住了更为重要的狄州州城。”
“朕的翘儿果真是长进多了。”楚皇欣慰地看着她,又朝着一旁静默的孟景闲道,“翘儿长到你这岁数,未必比你差。景闲,你说是不是?”
孟景闲勾着唇角笑:“公主聪慧,远非景闲能及。”
楚皇笑了笑,随后又叹息了:“若说要泄洪,从地势来看,只能选择晋县。而晋县人口众多,也是轻易不能迁徙。因此明知挖了个泄洪河道,晋县的人仍旧住在那里。那些泄洪过后,搬走了很多人,但是大部分晋县百姓仍旧住在他们祖祖辈辈的土地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回想起当年的事:“那年晋县泄洪,你还没出生,朕也还只是个皇子,对这等大事无权置喙。如今……朕却时常在想,若是这件事真摆在朕面前,朕又该如何抉择。翘儿,你以为如何?”
楚千翘苦着脸:“聪明人都会选择保狄州州城,但是……晋县的百姓就该死吗?就因为他们没有狄州州城的人口多、财产多,没有狄州州城重要?狄州州城和晋县,都是大楚的孩子,难道就因为一个孩子更为优秀,便可以牺牲不优秀的那个孩子为优秀的孩子续命吗?”
“所以,翘儿的意思是,不用泄洪,待洪水来了,堤坝能挡住,便是州城之幸,堤坝不能挡住,也是州城百姓之命?”
楚千翘使劲儿地摇摇头:“翘儿不是这个意思……翘儿只是觉得,晋县的百姓……他们也是无辜的,也不该死吧?”
“你真像朕年轻时候。”楚皇叹气,为她的孩子气而苦笑:“但是万事并不由人,有时候须得做出选择,那可怎么办呢?”他侧头看了一眼孟景闲。
孟景闲会意,道:“公主,狄州官员来报,狄州的堤坝各处出现了裂缝,正在加紧加固,但是恐怕力有不及,而且雨势越来越大,若是这样下去,恐怕最迟后天晚上,洪水便要崩堤。狄州州城和晋县都在撤离百姓,但是短时间根本无法全部撤出,因此向皇上请示,是否向晋县泄洪。”
楚千翘一震,她来之前,还想着去狄州治洪,却没想到,洪灾已经严重至此。
她颤着神声音:“那么……父皇的意思呢?”
“尚未决断。”楚皇揉了揉额角,“父皇也知道,晋县的百姓不该死啊,然而狄州州城的百姓……”
“父皇,请让我去狄州!”楚千翘一咬牙,突然跪了下来。她打定主意了,如果父皇不允许,她就跪到他应允。谁说一定要抉择?她一定要阻挡这场洪水,谁也不能死,谁也不会死,不管是州城,还是晋县!
她默默握拳,挺直了腰板,一言不发地跪着。